龔凡宇的話音還未落地，他的手機就響了。
“我去接個電話。”龔凡宇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摁了消音，擡頭對林淼說。
林淼不以爲意，繼續喫東西和阿斌聊天。
龔凡宇走到天台的盡頭，正好有一堵花牆，他繞了進去，接通了電話。
湯小桐的目光一直在追隨着龔凡宇，見他躲進了花牆後面接電話，一個激靈，想了想之後說：“哎喲，我去上個洗手間。”
大家正聊得起勁，沒人注意到湯小桐的離開。
湯小桐兜了個彎，去了花牆那邊，正好有一個水池半人多高，湯小桐腰一貓，鑽了過去，背靠着水泥池壁坐在了地上，回身探頭看看林淼他們，沒有人發現他。
花牆雖然是牆，但畢竟是中空的，龔凡宇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聽得出來，龔凡宇是在跟一位朋友談業務。
“我現在的確是蠻缺錢的，”龔凡宇說，“這個酬勞也挺有吸引力的，不過我現在正在跟朋友合夥創業呢。”
對方的聲音湯小桐聽不太清楚，但從龔凡宇的反應上也能推測個八九不離十，對方大約是依然沒有放棄，在竭力爭取，而且貌似是提出了更大的籌碼，一時間令龔凡宇有些沉默了。
“要不這樣，我再考慮考慮，反正你也不着急今天要答覆，我過兩天一定答覆你。”
聽到這裏，湯小桐立刻起身，想跑回去是來不及了，他跑了幾步之後乾脆停住，轉身，假裝是朝這邊走來的樣子。
龔凡宇掛了電話走出花牆，擡頭看見湯小桐朝這邊走來。
湯小桐跟他打招呼：“喲，原來你躲這邊來了，我說怎麼沒看見你人呢”
“嗯，這地方還真不錯，別有洞天。”龔凡宇應聲道。
湯小桐已經走到他的跟前，拍拍龔凡宇的肩膀，說：“走啊，一起過去看看風光。”
盛情難卻，龔凡宇瞅瞅林淼那邊，那仨人也正在相談甚歡，乾脆跟着湯小桐鑽回了花牆。
圍欄和花牆之間是一個一人寬的夾道，相當於一個觀景臺，正好可以看到街道上的景色，雖然此時街道上空空，連個人影都沒有。
“哇，這個角度好，這要擱在平時，站在這裏看看城市的煙火氣，真是不錯呢”湯小桐讚不絕口。
龔凡宇回身看了看花牆，這花牆有兩米多高，都是綠葉，顯然是沒有到花季，不見花朵，但可以隱約看到骨朵。
“這應該是薔薇花。”龔凡宇辨別一下肯定地說。
“哇塞”湯小桐誇張地驚歎，“那要到三月花開的時節，這裏豈不成了城市之光”
“是啊，站在這裏既可以盡收別人的風景，同時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就憑這，就是千金難換的豪宅啊”龔凡宇手撫圍欄，有感而發。
他費勁巴拉地剛買了一套新房，還沒交付呢，位置在郊區，跟市中心的景觀不可同日而語，再說，新城雖然整潔，但缺少老城氤氳的煙火氣。
湯小桐估摸着時機差不多了，裝作不經意地問：“大宇哥，要是拿你的新房跟這裏換，你願意嗎”
“啥”龔凡宇樂了，“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好吧，我那才1萬多一個平方，這裏要多少錢估計得5萬吧”
“你買的房子多大面積”湯小桐一臉純良地問。
“三房兩廳兩衛，122平方。”龔凡宇有些自豪地說。
龔凡宇不知有詐，以一副老大哥的姿態安慰道：“你現在還是學生呢，急什麼，等你畢業了，到時候掙錢就更容易了。”
“但願吧對了，大宇哥，你的房子有貸款嗎”湯小桐步步爲營，在慢慢地靠近自己想探知到的真相。
“有啊，首付五成，貸了70萬呢”龔凡宇也不避諱，脫口而出。
說完，似乎觸及到了心事，有些恍神。
湯小桐一直在察言觀色，沒有急着接話，過了片刻，似乎是有感而發自言自語似地嘆息一聲，說：“唉，我就不要結婚，還是單身好，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你說笑呢”龔凡宇一下子被激發起傾訴的願望，“到了一定的歲數，你就不是光爲自己活着的，你得爲父母、爲愛人、爲未來的孩子而活，所以，好好珍惜單身的時光吧，你早晚會和我一樣，身不由己，苦於掙錢。”
“也許吧”湯小桐話鋒一轉，又道：“大宇哥，我什麼時候能夠跟你一樣，成爲大拿，不缺活幹，被人爭來搶去的呢”
“那又怎樣，現在還不是跟着導演，爲了創業理想在奮鬥嘛。”龔凡宇不經意間就把自己此刻掙扎的內心給暴露了出來。
他哪裏知道湯小桐已經探聽到他剛纔電話裏頭的內容呢
“是啊，咱們都火成這樣了，可是還沒有掙到錢，你說，咱們什麼時候能掙到錢”湯小桐這個人精，迅速把握時機，朝龔凡宇的心事上下刀，這是“切出”他真實想法的最佳戰機。
龔凡宇沉默片刻，終於吐出一句：“我覺得至少得半年以後了，那還算快的。”
湯小桐豎耳傾聽，等着龔凡宇繼續說下去。
“我都快還不上房貸了。”龔凡宇愁腸滿肚地說，“女朋友還看中了一個婚紗套系，原價1萬2，現在打折搞活動，只要6500，有效期兩年呢，我都沒答應。”
“看來光有理想和遠景是不解決問題的，生存是一個大問題呢。”湯小桐說，“先活着，纔能有機會活好。”
“對”龔凡宇似乎下定決心，突然十分正式地問湯小桐：“小桐，你人比較機靈，哥哥我問你，如果是你，現在有朋友開出很高的酬勞要你花一個多月去拍他的片子，你會答應嗎”
“哇，這麼久什麼片子啊”湯小桐問。
“一個文化紀錄片，要去西邊的高原。”龔凡宇說。
“那片酬呢”
“考慮到現在非常時期，而且是去高原拍攝條件艱苦，給我的酬勞是4000塊一天。”龔凡宇目視遠方，就像在說着別人的故事一般。
湯小桐知道龔凡宇的身價一般是2000元一天，這相當於是翻番了。
“呀，一筆鉅款啊”湯小桐算了算，道：“十幾萬有的吧”
“差不多，頂我一般年份時全年的收入了。”龔凡宇說，“而且照現在這個疫情的態勢，我過年之後還沒有收入呢，照這麼下去，今年能不能掙到錢還難講。”
湯小桐全然明白了龔凡宇的掙扎，他冷靜地說：“大宇哥，你要是拿我當兄弟的話，我就實話實說了，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這個問題其實你已經不用問我會怎麼選擇了，我覺得你在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