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阮躺在宿舍的單人牀上。
睜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頂。
他不喜歡睡覺時有亮光,所以窗簾從來都是拉的很嚴實。
屋裏除了手機充電的那一點微弱亮光,再無其他光線。
黑漆漆的屋子,顯得那雙眼睛愈發的透亮。
許夢阮腦子放空,根本就沒有想今天發生的事。
是他來說,那些並不重要。
甚至都與他無關。
而唯一相關的,卻是那若有似無對遊園驚夢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兩出,他甚至唱的都要比其他幾齣更加順暢一些。
就連情緒釋放的都更加自然。
隨着這些紛亂的思緒。
許夢阮進入了夢鄉。
翌日一早。
沉浸在夢中的許夢阮,一陣鈴聲突然響起。
夢裏的場景倏然遠去。
悵然若失一般,他不願意醒來。
可鍥而不捨的鈴聲,已經將夢中的女子驚嚇而走。
揉了揉有些發暈的額頭,伸手拿過桌上的手機。
來電顯示是劇團的團長。
滑開接聽鍵。
“在宿舍”低沉嚴肅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進耳朵。
身體不自覺的坐正了一些。
“嗯。”帶着一點剛起來的鼻音。
雌雄莫辨,軟糯動聽。
那邊咳嗽了一聲,“下午來一趟劇團怎麼樣”
“嗯。”
掛了電話之後,許夢阮倒在牀上,閉上眼睛。
夢裏的場景已經記不太清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雙秋水盈盈一般的翦眸。
裏面盛滿了無限溫婉柔情。
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做這樣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的場景雖然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來是古代。
那女子臨窗而坐,眉目間帶着淡淡的愁緒。
似乎在煩惱着什麼。
手上的團扇不時心不在焉的搖上兩下。
很快,有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進來。
在女子跟前不知說了些什麼,女子眉目間的褶皺疏散開來。
起身出去。
他好像一個幽靈一般,不自覺的跟在了女子的身後。
女子與丫鬟的腳步,停留在了庭院的廊下。
花團錦簇,廊庭幽深,院子裏的涼亭下,有兩個年輕書生,正在說着話。
女子站在長廊的拐角,眼神落在左側那位風流俊朗的男子身上。
欲語還休,眉目含情。
丫鬟拉着她的手,正說着些什麼,臉上帶着着急。
女子卻搖了搖頭,眼神落在男子的身上,半響之後,身形落寞的轉身離開了。
丫鬟一跺腳,看了眼男子那邊,之後跟上女子。
許夢阮看不清那男子的模樣,只是白衣華衫,身姿挺拔。
長相必然不會太差。
許夢阮不過遠遠的看了一眼,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轉換了場地。
又是剛纔的閨房。
女子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丫鬟上前幫她打理髮髻。
許夢阮從鏡中,看着她現在的樣子。
莫名覺得眼熟。
直到她走到園中,揚起水袖,嘴裏唱起:“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他本是聽不見他們說話的。
可女子婉轉柔腸的戲曲唱腔,敲擊着他的耳膜,好像聲音就在耳邊一樣。
牡丹亭中的遊園皁羅袍曲段。
很熟悉的曲牌。
比他們的唱法更加細膩婉轉,也更加敲擊人心。
眉目間的愁腸,似乎融入進了戲曲裏。
弱柳扶風的身姿,娓娓動人。
許夢阮覺得自己的心跳的似乎有些快。
可現在他不過是一個靈體,哪有什麼心臟。
他甚至連實體都沒有。
可這感覺又無比的真實。
轉眼,場景轉換。
女子突然出現在了一處宅院的後花園中的假山之後。
園中有一對男女,不知在做些什麼。
只是男子的身形很眼熟,像是之前看到的那位在女子家中涼亭的男子。
夜幕幽暗,花園長廊上懸掛的仕女圖流蘇宮燈,光線暈黃。
淡淡的投射在廊下前方一米多遠的距離。
花園裏的二人,被這微弱的光芒暈染,臉上互帶羞澀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們在做些什麼。
許夢阮看向假山後的女子。
分明是更加幽暗的角落,沒有一絲光線照亮。
但她臉上的表情,他卻看得比那兩位更加清楚。
今夜,她身邊沒有了那位一直跟在身邊的小丫鬟。
只有她一人。
轉身之後,垂頭往前,背影孤寂落寞。
轉角處,卻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旁站着好幾位同伴,一行人不算丫鬟婆子,也有四人。
撞人之後,女子很快福身道歉。
可那幾位,很明顯沒有就此放過的打算。
許夢阮聽不見她們在說些什麼,就連她們的表情也是模糊不清的。
只是有一點,他看得很清楚她們都在咄咄逼人。
許夢阮沒辦法發出聲音解救她,他甚至都無法去找人過來幫忙。
只能就這麼看着她被人欺辱。
那四人似是終於滿意,之後揚着下巴,趾高氣揚的離開。
女子在人走後,跪坐在地上,雙手捧着臉,身子微微抖動。
許夢阮很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可是他不過是一個虛幻體,根本就不能接近她。
等了一會之後,女子將自己收拾好,這才往前繼續。
許夢阮這才知道,原來女子正在參加晚宴。
宴會廳很大,也很氣派,男女分坐。
女子的座位在倒數第二個,坐下之後,很快就有人在主位上的女子說了什麼。
視線還在女子這邊看了一眼。
臺上的女子看着這邊,說了一句什麼。
之後女子的臉上滿是驚愕和無措,像是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許夢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只能依靠女子的表情跟動作去猜測。
而當主位上女子的丫鬟拿出一套戲服來的時候,許夢阮就明白了她們想要做什麼。
女子輕顫着手指接過戲服,眼眶裏閃爍着水光。
只不過她垂了眼瞼,除了一直注意着她的許夢阮,並沒有別人看見。
被丫鬟引着進了後面的隔間。
她很快就換好衣服出來了,臉上的神色似乎已經認命了一般。
主位上的女子擺了擺手。
女子站在宴會中央,甩起衣袖,嫋嫋婷婷,珠玉之音,傾瀉而出。
座位上的衆位女子,似乎也被這嗓音驚豔。
視線從之前的玩味嘲弄,多了些唏噓可惜。
也有幸災樂禍,甚至讓身後的丫鬟,拿出零錢,仍向場中,脣瓣上下動作。
許夢阮很輕易就看出來她在說什麼:“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