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霆晟,你想問的,我已經回答完了。“
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就好像現在已經是冬天,他站在雪地裏,他最心愛的女人,朝他潑了一桶夾帶着冰碴子的冷水。
冷水逐漸蔓延到全身,身體的溫度。越來越冷。
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從腳底往頭頂倒流。
他黑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許若晴。
她還是那樣冷漠的看着他,似乎剛纔說的話,已經解釋完了一切。
“厲霆晟,你沒有聽清楚嗎?“
聲音還是她的,這個聲音,厲霆晟曾經聽過無數次。在他的耳邊說過情話,在他的懷裏撒嬌說笑。
而此時,還是這個聲音。
“孩子已經沒了。“
她從牀上起來,纖白的手指,將黑色的長髮都攏到了一起。黑色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麼感情。
怎麼沒得?厲霆晟想問,卻沒有問出口。
身體很冷,一貫冷靜的他。手指也有些顫抖。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是他們兩個盼望着誕生的孩子。
厲霆晟不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
他這輩子的溫和,都給了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期盼着孩子的出生,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他,還是像她。如果是男孩,要叫什麼名字,如果是女孩,要叫什麼名字。
他都想好了。
但發生了婚禮上的事情。
兩個人一個多月未見,再見的時候,她竟然告訴自己,孩子沒有了。
厲霆晟一個大男人。眼底竟然泛起了紅色的血絲。
他看着她,聲音有點沙啞,也帶着有些不敢置信。
彷彿她在騙他似的。
他說:“怎麼沒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竟然糾結講了許久,才終於說了出來。
清冷的月光,照到了屋子裏,正好倒映在許若晴的臉上。
她臉上的情緒,格外清冷。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擡起,看着他,紅色的脣,開啓一個細細的縫,聲音冰冷地說:“那天發生了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輕笑着,一字一句地說道:“好,厲霆晟,既然你想知道爲什麼孩子沒得,那我就原原本的告訴你。“
厲霆晟挺拔的身形,此時卻僵住。
他一直挺直的脊樑,因爲她的話。彎了下來。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卻害怕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很害怕。
原來一個人有了弱點,是這麼恐怖的事情。
“我去了墓地。“許若晴的眸子,沒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遠處。
雖然房間裏很昏暗,但是藉着月光,她能看清這裏的裝潢。當初婚房的設計和裝修,也是她和厲霆晟一起商量着弄的。
現在再看這些,就彷彿時過境遷。
在嘲笑她這些努力有什麼用。
“是姜家的墓地。不過,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墓地吧,畢竟連墓碑都沒有,只是埋葬着姜家的人的骨灰盒而已。“
“你怕是不知道臨川還有那麼一個地方吧?“
許若晴好笑地看着他。
“也是,厲總畢竟平日裏日理萬機,不是坐在勞斯萊斯上,就是出入各種高檔餐廳。“
“對於臨川還有那麼一個亂葬崗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她剛纔被他壓在牀上不舒服,現在兩個人分開,和他還在一個牀上,心裏總有些不得勁。
摸黑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斜斜地靠在桌上。
她光着腳,黑眸微垂,望着地板。
“那個亂葬崗,就在臨川的城郊。我第一次去那種地方,王媽和我說,那裏都是葬着二十多年前,因爲你爺爺最後慘死的姜家的人。“
黑色的長髮,擋住了她的表情。
“那個亂葬崗……“
“你知道?“許若晴聲音輕飄飄的,她嗤了聲,在黑暗中,擡起眸,看了一眼還靠坐在牀上的厲霆晟。
饒是在黑暗中,她依舊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他臉部如同雕塑一般的線條。
“也是,畢竟厲氏集團現在遭遇了不少非議,你去調查也是情有可原的。“
許若晴把玻璃杯握在手裏:“我不知道厲霆晟你去沒去那裏看過,但是我去過那裏。那麼大的一個地方,荒涼的可怕。明明是在現代的大都市,郊區竟然又這麼一個,陰森刺骨。埋着幾十條人命的地方。“
她那日和王媽,還有蘇九兒去的時候,甚至以爲自己來錯了地方。
厲霆晟的呼吸,停滯了一拍。
僅僅是聽她描述。就能體會到那種壓抑的窒息和痛苦。
“那裏葬了很多姜家的人。厲霆晟,你知道麼?如果不是那天王媽告訴我,我恐怕到現在,都被矇在鼓裏。不知道厲老太爺當年做得那些齷齪事,欠了姜家這麼多條人命。“
她字字句句,清清晰晰。
聲音清冷,卻如同泣血。
欠下的人命裏,還有她的父母。她的外公外婆。
他們那麼愛她,就因爲一個人的一己之私,被害死了。
厲霆晟自知,無論如何解釋。在沒有搞清楚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前,她都不會放下這個結。
於是只能將心中的心疼壓抑下來:“這和孩子有什麼關係?“
孩子,孩子。他只記得孩子。許若晴脣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當然有關係。“
她說:“從婚禮現場,到城郊的亂葬崗,你以爲要坐多長時間的車?我那日剛受了刺激,又長途跋涉。去了亂葬崗,路途本就遙遠,再加上奔波疲勞,身體受不住。孩子自然就也保不住了。“
那一日的痛苦,許若晴不願再去回顧。
對她而言,那日就是折磨。不僅失去了喜歡的男人,自己的孩子也永遠離開了自己。不僅如此。若不是那一日秦旭過去,她甚至連命都沒了!
而厲霆晟在乎的只有孩子?
許若晴越想,越覺得難受。她心有委屈,咬着嘴脣,忍耐下來,而後聲音冰冷:“你還真是心疼那個孩子。“
黑暗裏,厲霆晟甚至差一點錯過了她臉上的痛苦。
“那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心疼。“他說:“但是我也心疼你,孩子沒了,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
許若晴一字一句地說着:“是啊,他本來可以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因爲厲家的人,他來不到這個世界上了!“
她的話,如同一把銳利的刀,深深的插入他的心臟。
幾乎疼的讓他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