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從那一團光中走出來的人。
來救她的人。
“你……”
“看來你還沒死,我來的不算晚。”伊卡洛斯淡淡一笑,拔出匕首,割斷了連接着自動注射裝置的軟管,並拔出了插在她手臂的針頭。
洛林喫痛地輕呼了一聲,這疼痛讓她瞬間從被毆打的暈眩中清醒了過來。
伊卡洛斯用匕首割斷了鐵牀的布條,解開了束縛着洛林的黑色布條。
接着,他蹲下身,在三個屍體仍然溫熱的NPC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手銬與腳鐐的鑰匙。
這時洛林已經扶着腦袋從鐵牀上坐了起來,伊卡洛斯來到鐵牀邊,解開了她的手銬。
“咔噠。”
手銬從她的手腕掉落,砸在了地磚上。
洛林的白皙的手腕,因手銬的禁錮,留下了兩道紅色的痕跡。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是那個眼鏡仔說的。”
“科林?”
“嗯。”伊卡洛斯瞥了洛林一臉,看到她更加懵逼的表情,補充說道,“我、金絲雀、美人、眼鏡仔,四個人找到了安哥拉監獄的控制中心,眼鏡仔在控制中心的電腦裏查到了你的資料,所以我就過來了。”
“那其他人呢?”洛林緊接着詢問。
伊卡洛斯看着眼眶被揍得淤青了一大塊的洛林,不知道她爲什麼還有擔心別人的盈餘。
“美人去救亞瑟,金絲雀去救獨眼了。其他玩家眼鏡仔還在查,應該還活着。”
“卡啦。”
伊卡洛斯解開了洛林的腳鐐。
這一次,她也自由了。
終於從被束手束腳的死刑犯角色中逃脫了出來。
洛林喫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腳踝,腳鐐鎖得她的腳踝也淤青了一大塊,甚至有點兒紅腫,不知道有沒有上機軟骨。
伊卡洛斯看着洛林這副模樣,嘴角牽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菜鳥就是菜鳥,果然沒用。”
“你……你被當成死刑犯試試?!”年輕氣盛的洛林急於反駁。
“你怎麼知道沒有被當成死刑犯?”伊卡洛斯平淡老成地回答,“被判處水刑的死刑犯,就是我。”
洛林一愣。
她腦海中迴響起之前幾個死刑犯排列在走廊上,由看守者宣讀犯罪文書的場景。
“死刑犯編號20580306007,性別男,罪名:非法拘禁、殺人、竊取國家機密、參與黑社會性質活動、造成重大社會動盪並危害國家安全,經犯罪判決,處以水刑。”
洛林遵循着自己的記憶,說出判決文書上的字,接着,她擡起頭,眼眸中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看着伊卡洛斯。
“是你?!”
伊卡洛斯不答,眼眸中卻波瀾一動。
算是他的默認,而且,他的內心並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鎮定。
“看來你的記憶訓練成果不錯,聽過的話都能夠完整地複述出來。”
“……”
伊卡洛斯說着,雙手撐着鐵牀,略微靠近了洛林。
他壓低了聲音,就像一直毒蛇,正看着自己的獵物。
“看來他們把你訓練的不錯,是一條好狗。”
“……你口中的‘他們’是誰?”洛林眯起眼睛,絲毫不懼。
伊卡洛斯直起身子,雙手插在口袋,淡去了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寒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應該清楚我說的是什麼。”
“……”
洛林知道,伊卡洛斯沒有將話說破,是不想被遊戲操縱者知道更多的祕密。
但她卻對他產生了幾分懷疑。
“伊卡洛斯,你爲什麼會知道我敲出的代碼的意思?”
這一次,換伊卡洛斯不言。
洛林追問:“這代碼只有接受過訓練的人才知道,是機密,你如果只是普通的罪犯,怎麼會知道這些?”
伊卡洛斯不想回答,轉身就想離開。
洛林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忙從鐵牀上下來,卻因爲禁錮的時間太久,雙腿麻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伊卡洛斯聽見她摔倒的聲音,腳步一頓,但卻沒有回過身。
只是依舊背對着洛林。
一瞬間,洛林突然覺得這樣的背影有點兒像方纔自己在那一團光亮中看到的人影。
她有點兒晃神。
伊卡洛斯擡腳往行刑室門口走去。
洛林說了一句:“至少我從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從我宣誓的那一刻開始,直到我的血液停止流動,我的心臟停止跳動。”
他第二次停下了腳步。
他呼吸一滯,微微低下頭,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揹着光站着,臉龐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就連表情也看不真切。
他沒有多做猶豫,三秒後,離開了行刑室。
就彷彿沒有聽到洛林所說的話。
洛林一咬牙,扶着鐵牀站了起來。
她的雙腿依舊傳來麻麻的刺痛感,她趔趄着,朝着行刑室外追了出去。
她知道,伊卡洛斯不會丟下她,本場遊戲是團體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會扔下沒有武器的她獨自離開。
武器?
一念及此,走到門口的洛林又折返了回來。
她在死去的NPC身上摸索到手槍,並緊緊握在了手中,轉身,朝門外而去。
這一次,她的腳步明顯不再那麼慌亂了。
安哥拉監獄·指揮中心
諾大的控制中心,沒有任何人說話的聲音,只有鍵盤“噠噠噠”敲擊的聲音。
科林坐在控制中心的七臺電腦前,同時控制着七臺電腦的運轉,他一會兒在第四臺電腦前輸入代碼,一會兒在第五臺電腦前點擊頁面,一會兒又回到了第三臺電腦前查看解密進展情況,他忙碌着,忙碌到沒有時間關心地上的屍體。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看看守者與工作人員的屍體,他們的屍體已經冷卻,無論是攻擊型NPC還是防禦型NPC,現在的結局都一樣,都變成了一動不動的肉塊。
他們的意識已經喪失,屍體已經冷卻,曾經跳動的心臟已經停止。
諾大的控制中心,空氣中隱隱約約有些許血腥味擴散。
原本獨自身處類似於停屍房的地方,科林是應該感覺到害怕的,但此刻他對於眼前七臺電腦所帶來的一個又一個撲朔迷離的謎團更加好奇,這股好奇明顯抵過了內心的恐懼,眼前的七臺電腦給他帶來的感覺,就彷彿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這麼說不太準確,新世界之所以“新”,是因爲從來沒有接觸過,但現在科林在這七臺電腦上操作的每一個步驟,他都覺得似曾相識,自己似乎也曾經在哪裏打開過類似的控制界面,也曾經輸入過類似的電腦指令,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目的是破壞。
沒錯,他要破壞掉【溟河系統】的安全屏障,只有突破安全屏障的限制,他才能夠獲取後臺管理者權限,再一次打開本場遊戲——【逃出生天】這個子單元,從而深挖遊戲背後的故事。
說實話,他是十分介懷的。
關於瑟列斯臨死前所說的【真理會】,以及【真理會】打算循着他的舊方法入侵【溟河系統】的控制後臺。
就彷彿自己無意間開拓了一條嶄新的道路,現在有後來人試圖複製他的成功,他不願意看到別人的成功,他更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夠從【溟河系統】的內部突破安全屏障。
不知是出於幾分賭氣的想法,還是對【溟河系統】殘忍遊戲設定的反抗,他都要親手找到這一切虛擬場景背後的真相。
他隱隱覺得在那一串串代碼後面,藏着一個令他震驚的真相。
找到這個真相,似乎才能夠逃離【溟河系統】。
“噠噠噠噠……”
科林的十根手指嫺熟地敲擊着鍵盤,就彷彿彈奏家在黑白琴鍵上彈奏着世界名曲,鍵盤的聲音陪着他,幫助他讓煩躁的思緒沉浸了幾分。他看着屏幕上一串串綠色的閃爍的代碼,彷彿在那些代碼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是的。
他天賦異稟。
他能夠做到一些別的玩家所做不到的事情。
光是這樣,就足夠填補這幾場遊戲下來他所面對冷嘲熱諷時內心的失落。
他是個巨人啊,誰又能說他不是天選之子呢?
就連伊卡洛斯都願意兩次出手救他,他可不是因爲什麼可笑的同情心,而是因爲看到了他科林的價值。
這不就更說明自己肯定能夠有一番作爲嗎?
這麼想着,科林加快了敲代碼的速度。
他的手指彷彿在接觸到鍵盤之後活了起來,指關節的生澀彷彿在不斷敲擊鍵盤的節律中褪去了幾分,他看着七臺電腦的控制屏幕,就像是上帝俯視自己的子民,他能夠同時操控七個系統,完成需要五六個程序員才能夠完成的事情。
他不知道被自己遺失的記憶中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以及爲什麼對於這些計算機代碼一點就通。
但他知道,自己只要遵循着本能敲擊着鍵盤,將長處發揮到最大,就一定能夠活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