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醉臥美人膝 >第二章 心酸悲涼
    因爲談及的話題過於沉重,所以二人不在開口說話。

    空曠寂靜的晨夜裏,突兀的響起棍子錘打衣服發出的'邦邦'聲,非常有節奏。

    卯正時分,後罩房傳出動靜來,昏黃的燈光把主僕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即使兩個人起得很早,這些衣服還是有好多盆沒有洗,浣碧只要一想到待會有人存心刁難,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無論手上的速度怎麼快,依然抵不過基數龐大的衣服。

    “浣碧,什麼時候下得雪?”晚雲跑到浣碧身邊,擡頭時看到小姐也在旁邊,頓時驚呼,“小姐,你怎麼也起得那麼早?”

    浣碧把手中的棍子一仍,怒視她,儘量壓着心中的邪火,不斷說服自己不要與晚雲計較,語氣不免有些衝,“都什麼時候了,馬上就要有人來了,趕緊幹活。”

    說完拿起棍子錘打衣服,焦躁的情緒浮上心頭,奈何她只能把怒氣朝着衣服發泄。

    俄傾,姜傲雪眼前出現了陰影,一雙粉色的繡花鞋隨之映入眼簾,心道,來了。一股苦澀涌入五臟六腑,久久未退去,反而更加濃烈。

    立夏低頭俯視着她,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如今卻還不如個奴僕,頗是痛快。居高臨下滿是嘲諷的說,“夫人,您這千金之軀怎能做這種丫頭的活?”

    聞言,姜傲雪握緊拳頭,咬着牙,把心裏的屈辱忍下。可淚水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啪啪滴落水盆中,卻似砸在了她心中,攪亂了平靜無波的心湖。

    雖然姜傲雪不說話,可立夏眼尖的看到浣碧雙手緊緊地拉着晚雲,貼着她耳朵說些什麼,而憤怒的晚雲聽後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

    斜睨一眼遠處,後罩房旁邊的茅草屋是那麼的顯眼,立夏一雙三角眼猛地迸發出一道暗芒,那是一種惡毒又不加掩飾的光芒。

    當她想到一個不廢吹灰之力,就能爲主子剷除異己的好主意,立夏顧不上羞辱姜傲雪,屁顛顛地跑了。

    “小姐,立夏她剛纔……”浣碧又言欲止道,也不知是她多心了,還是怎麼了,她總覺得立夏剛纔的眼神很詭異。

    姜傲雪緩緩起身,四處眺望,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鵝毛般飄飛的雪花,給大地鋪上一層厚厚的白毯子,塑造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她閉上雙眼,貪婪得呼吸新鮮的空氣,空氣雖然冰冷,卻難得的清新。臉上冰涼的觸感更讓她心情舒暢,渾身僵直的身子,似乎漸漸地輕鬆舒適了。

    朱脣輕啓,露出潔白的貝齒,“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樣的小姐浣碧從未見過,清冷孤傲的神態,好似乘風歸去的仙子,縹緲無依,讓人抓不住。

    “小姐,立夏不過是給一個花魁當婢女,有什麼好神氣的?還有,浣碧你是哪一夥的,剛纔幹嘛拉着不讓我跟她理論?”晚雲氣呼呼的說。

    姜傲雪掃了一眼晚雲,視線落在了浣碧身上。

    望着始終冷若冰霜的她,似乎只有碰到晚雲和她恩人的事,纔會有點菸火氣息。哪怕自己這個小姐,也都不能使她情緒起伏太大。

    或許是怨自己吧?

    自己愛的如此卑微,甚至無視了身邊人的感受,又怎麼能得到她忠心的對待呢?

    那些道理不是不懂,而是自己不願清醒,因爲沉淪癡迷於那美好的愛情!

    愛情不是苦苦等待就能等來的,否則,世間怎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

    或許是時候醒來了,只希望一切不要太晚……

    天邊的濃墨漸漸地變淡,而皎潔無暇的雪色毯子,已經把世界藏污納垢的地方全部掩埋了,又似淨化劑洗滌心靈。

    沒多久,只見一羣僕婦丫鬟簇擁着一個人從儀門進來。

    這個人打扮得與衆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

    “姐姐如今在這,可還好?”醉玲瓏微微笑道。

    望着穿着樸素,未施粉黛的姜傲雪,除去以往哀怨愁思,破有些看破紅塵的感覺,更讓醉玲瓏憤恨不已。

    不過她越是憤恨,臉上的笑容越大,魅笑攝人心魄,“呵呵,看來姐姐不滿意啊,那要不妹妹重新安排一下?”

    看着面上略施薄粉,脣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絲,悉堆眼角的醉玲瓏。

    姜傲雪看出了她眼底的淡漠,明明笑得那麼辛酸悲涼,爲什麼以往從未察覺呢?

    也是,不幸的女人哪個沒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不用,你安排的很好,不用麻煩了。”

    感覺姜傲雪語氣中的憐憫,醉玲瓏越發看不得她順心如意,顧盼生情的桃花眼越加冰寒,“來人,把那兩個丫頭給我壓到柴房!”

    話音剛落,四個身強體壯的僕婦押着浣碧、晚雲往柴房方向去。

    “醉玲瓏,你個一雙玉臂枕千人的女人憑什麼這麼做?”晚雲心直口快的話,讓給她拼命使眼色的浣碧一陣頭皮發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果不其然,醉玲瓏臉色驀地冷若寒霜,眼裏的冰冷和狠毒讓人不寒而慄。

    這下不用醉玲瓏吩咐,自有人脫了襪子往晚雲嘴裏塞,剩下的丫頭見情況不妙,也趕緊下去。

    姜傲雪眼睜睜的看着最後兩個丫頭被帶走,她知道重頭戲來了。咬破舌頭,一股腥甜刺激她敏感的神經,試圖壓下混亂的心緒。

    “醉玲瓏,爲什麼這麼做?”

    低頭看着姜傲雪腫得有如紅蘿蔔的雙手,醉玲瓏心中說不出的愉悅。

    走到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在她耳側吐出一口氣,淡淡道,“冤有頭,債有主,誰叫你是她們的主子?”

    “我未曾得罪與你,我已偏安一隅,你又爲何苦苦相逼?”姜傲雪眉宇間流露出濃濃的哀愁,宛如發酵的美酒,時間越長越濃。

    醉玲瓏甩開姜傲雪的下巴,一個巴掌緊隨而至。

    姜傲雪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鮮豔的血跡,提醒她激怒了對方。

    她不由的悲慼,爲自己,更爲對方。

    醉玲瓏聞言,咬牙切齒道,“苦苦相逼?若不是你當年沒有救我哥哥,我和哥哥怎會抓去那種地方?”

    聽到她的話,姜傲雪便在腦海裏思索,可還是毫無頭緒,醉玲瓏幽幽的說,“七年前,有一個賣身葬雙親的男孩,你還記得吧?”

    姜傲雪瞳孔一縮,她怎麼不記得,那是她生平第一件能讓自己愧疚的事。

    猶記得那個瘦削的小男孩堅定跪在地上,擲地有聲的說,“這位小姐,我不籤死契,只籤活契。小子原本耕讀之家,考學是父母的期望。如今賣身葬雙親,本屬無奈之舉,萬萬不能再入了奴籍。”

    當時自己想買下他,可誰知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四個凶神惡煞的漢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自己身邊只帶了晚雲一個丫頭,最後只能避其鋒芒。

    她永遠忘不掉,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望着自己無悲亦無喜的眼神。沒有怨恨,更沒有祈求,有的只是淡然!

    淡然到時過七年,她也還清晰的記得……

    若是因爲這事,醉玲瓏心中怨恨就不難理解了。可自己明哲保身也沒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世道不公,天下不平。

    “如果因爲這事,我可以道歉。但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爲救他而讓自己深陷囫圇。如果可以請放過我的丫頭,她們是無辜的。我可以爲你哥哥和你贖罪,不再讓你因爲我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位子,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現在能爲你做的。”

    姜傲雪說完就回到茅草屋,找到火摺子點燃,不一會大火燃燒了起來。

    當火紅色的火舌衝向雲霄,照亮了夜空,茅草屋裏傳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看到這一切的醉玲瓏,並沒有感到多開心,相反她心情更加的沉重。她知道對方沒錯,若是自己恐怕當時也會那麼做!可她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又怎能當做不存在?

    一直以來,她都是靠着這股執念活下去的,她不知道沒了執念自己還能活多久……

    醉玲瓏娉娉婷婷的身姿縵立在原地好久,久到忘了時間地點,天地間惟有她一人,久到身子僵硬麻木,無絲毫知覺時——她才佝僂着身子,邁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在這蕭條悽清的寒冬晨夜裏,那個佝僂的身影彷彿隔斷了身後熊熊燃燒的烈火,自成一界;又奇蹟般能與之融合在一起。

    醉玲瓏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人們的心尖上!

    蓬鬆的雪毯上,徒留下了一排迂迴曲折的腳印……

    姜傲雪點燃可燃物沒多久,大火就快速的攻城略地,頓時煙霧瀰漫,嗆得她直流眼淚。

    情急之下,她就想爬上炕躲避無處不在的煙霧。

    可越是慌亂,越是容易出錯。最後手腳並用,才得以上炕。到了炕上,姜傲雪登時癱軟身子,猶如一灘爛泥。

    大火宛如猩紅的蛇信子不斷的侵蝕茅草屋原本就不多的空間,所過之處,無不被高溫融化。

    那火紅的一片,讓一向處波不驚的姜傲雪心中一顫,無論之前她怎樣從容赴死,而此刻,她還是害怕了……

    那種是一種刻入骨子裏的恐懼,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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