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裂的地面深處,扭曲的肢體向上延申。
肉瘤的表面猩紅油膩,在漆黑的天幕之下肆意地蠕動着。
無論砍掉多少肢體,受到多少攻擊,總能迅速地長回。
似乎完全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女人高高懸於空中,慘白的皮膚在黑與紅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清晰,那張鬆鬆垮垮的人皮被其下的軀體撐的變形,扭曲的面龐低垂,喉嚨裏發出的聲音溫柔平和,越發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怎麼還沒有發現呢?”
她的背後,巨大的觸手裹挾着千鈞之力,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向着他們攻去。
利刃的寒光閃過,肢體應聲斷裂。
裂口處,更多的肉瘤蠕動生長出來。
“你們是傷不到我的。”母親說。
葉迦一手緊攥鐮刀長長的骨柄,細細的數股鮮血猶如紅色的遊蛇一般在他的皮膚上向下蜿蜒,落入掌心,將掌紋暈染。
骨柄被鮮血染紅。
他的臉色難看的有些可怕,蒼白到彷彿能夠轉瞬間消融於背後的夜色之中,一雙淺色的眼眸死死地凝視着不遠處漂浮在半空中的母親,眸底暗色涌動。
重新變回人類之後,也意味着不再擁有強悍的恢復能力。
雖然葉迦的身體比起大多數人類要堅韌的多,但是剖心所製造的傷口在短時間仍舊無法彌合,處處拖累着他的行動。
空氣的溫度下降的厲害,葉迦能夠看到自己口鼻處呼出的白色水汽,轉瞬間就被周圍的空氣吞噬。
耳邊能夠聽到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急躁,不安。
對方並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
很快,更多的肢體涌來,
母親血紅色的眼球翻動,思考着。
在剛纔的那次血祭中,她同樣也受到了不小的削弱,面前的兩個嫡系雖然不聽話,但是也算不上有多少威脅性。
她現在更迫切需要的,是恢復。
然後再重整旗鼓,捲土重來,但是無論哪樣,都需要時間。
母親緩緩地擡頭看向頭頂的天空,嘴裏發出低低的聲音,她的音量不大,但是卻格外有穿透性,彷彿能夠跨越空間的障礙,直直地傳到更遠的地方:“我的孩子們……”
遠處的天空傳來呼應般的震顫。
陰雲從四面八方向着這裏涌來,葉迦微微一怔,扭頭向着異變傳來的方向看去。
S級三個,A級三十四個,B級……
無數厲鬼的氣息擰成一股,正在迅速地向着這個方向靠近。
很快,厲鬼青白猙獰的面孔出現在了滿地狼藉的荒原之中,一雙雙貪婪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二人,喉嚨裏涌出嘶吼和狂笑。
母親面容半邊猙獰垮塌,另外半邊卻仍舊保持着人類的模樣,猩紅的眼珠低垂,微笑着說道:
“你們好好玩。”
說着,外面蠕動着的肉瘤開始緩緩地向內縮。
她要離開了!
葉迦眉眼一厲。
……這可不行。
倘若假以時日等母親全部恢復,他們就再也沒辦法有現在這樣好的機會了。
她不可能再上同樣的當,到時候恐怕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所幸的是,母親的本體實在是太過龐大,再加上又受了傷,無法拉開鬼蜮消失。
但是,數只A級厲鬼迎了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利刃閃耀,每砍翻一隻,卻有更多的填補上來,葉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母親的身軀緩慢地攀過天際,越來越遠。
他心急如焚。
“……喂。”嵇玄低沉的聲音從他的耳旁響起。
葉迦一怔,扭頭看去。
身旁的血海在霎時間騰起,咆哮着捲過,瞬間將周圍厲鬼的慘嚎被吞沒撕碎。
猩紅的血幕在兩人的四周騰起,將他們密密實實地包裹於其中,隱約能夠看到外界輪廓模糊的影子,將那些嘶吼和咆哮盡數隔絕,耳邊驟然變得死寂,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絕對獨立的世界當中一樣。
葉迦愣了愣,微微瞪大雙眼。
淺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對方驟然湊近的面孔。
冰冷的手指探入被割裂的衣物,沿着傷口破碎的紋路輕柔地滑動着,神經末梢被刺激的疼痛混合着癢意蔓延,猶如熊熊烈火一般燒灼着。
人類鮮血的體溫染上了他的手指,掌心下的皮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葉迦的喉嚨中涌出一聲悶哼,輕而軟,彷彿壓抑不住的喘息。
“好暖和。”嵇玄輕聲道。
下一秒,葉迦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扭頭向着一旁看去。
只見嵇玄的另外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攥住了鐮刀的刀鋒,薄如光片的刀刃深深地割入他的掌心,暗紅色的鮮血汩汩涌出,沿着雪亮的刀鋒滑下。
刀刃貪婪地吸吮着嵇玄掌心中的鮮血,就像是飢餓已久的獸舔舐着獵物的骨骼。
葉迦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將刀刃收回。
但不知道爲什麼,習以爲常的收回方式就像是失效了似的,刀刃仍舊被牢牢地攥在對方的掌心裏。
“你幹什麼?”葉迦急了,他擡手攥住嵇玄的手腕:“放手。”
但是嵇玄卻趁機上前一步,將對方死死扣在懷裏。
掌心中流淌而出的鮮血彷彿被某種看不到的力量吸引,蛛網一般在森白的刀鋒上交織蔓延,一點點地將它染成刺眼的猩紅,猶如被鮮血凝成的一般。
嵇玄本就慘白的臉色變得越發淡薄,就好像正在一點點地融化進背後的空氣當中似的。
葉迦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珠被燒的赤紅,聲音中壓抑着沉沉的怒意:
“你就這麼想死嗎?”
他厲聲道:
“鬆手!”
“馬上就好。”嵇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掌心收的更緊,利刃和掌骨碰撞摩擦,發出咯咯的響聲。
懷中青年帶着怒氣的掙扎和攻擊對他而言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全然被他的胸膛和懷抱化解。
刀刃貪婪地吸吮着血液,直到被被染成鮮豔的緋紅。
葉迦定定地站在原地,他的胸膛快速地起伏着,在被刀刃劃開的布料之下,胸前的皮膚已經變得平滑完整,蒼白修長的手指僵硬地緊握骨柄,冰冷的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着青,幾乎要用外力才能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