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狗吠之後，世界安靜了下來了。
打開夜釣燈，一束藍光斜斜指向水面的魚漂。
一切靜待水下的魚鉤。
猛然間，魚漂浮兩目。
重量沿着釣線和釣竿迅速傳遞到了葉慶平的手，他毫不猶豫地提竿。
安靜的水面被魚掙扎着劃開，釣線牽引着魚劃出一道不規則的水痕。
這條可憐的鯽魚一定還在迷糊，或許三秒前它還在慶幸無意識巡遊竟然偶遇可口的美味，而現在，它成了葉慶平的戰利品。
葉慶平得意地笑起來，摸出一支菸點。他平時從不抽菸，唯獨垂釣的時候煙不離手，煙霧繚繞，他說道：“除了籌備市之外，世紀陽光下一步的工作重心放在哪一塊啊？”
“當然是鰲頭灣項目！”衛世傑毫不隱晦地說：“靠常規發展，資金回籠的速度太慢。銀行那邊，也很難再貸出多少錢，所以，我一直琢磨着走市融資的道路。只是，有點遠水解不了近渴。”
“你想好了？”葉慶平說：“鰲頭灣項目前期資金壓力很大，後期開發可能也暫時沒有什麼利潤。”
衛世傑說淡然道：“公司只要開一天，要做生意，不虧是賺了吧。”
別看衛世傑說得挺輕鬆，但內心裏卻有一種打碎了牙往肚子吞的苦澀。
那天與楚天舒談話之後，衛世傑第二天請了專業策劃團隊做了一個測算。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初步估算，按青原地產放出來的風聲，僅地價要兩個億左右，還不包括後期開發的費用，整個項目實施完成，需要十個億左右。
這幾乎是世紀陽光目前的總資產，也是衛世傑的全部身家，砸進去，什麼時候能回本，策劃團隊也說不清楚，稍有不慎，會傾家蕩產。
照當前的形勢來分析，這種可能性相當大！
其實，本地不少老闆笑話衛世傑，並不是說他的籌備市，而是笑他要接鰲頭灣這個項目，完全是自不量力，蚍蜉撼樹，妄想天狗吞日。
葉慶平說：“鰲頭灣這個項目，確實風險很大，尤其是在關鍵時刻，鯤鵬實業還落井下石，獅子大張口。”
提起鯤鵬實業，衛世傑是一肚子火，他狠狠地吐出一句話：“像這種毫無社會責任感，唯利是圖的企業，總有一天會栽大跟頭的！”
這種話，葉慶平不會接，他話鋒一轉，說：“但凡青原市的公司市，我作爲市委書記都會全力支持，尤其像世紀陽光這種爲城市發展甘於奉獻勇於探索的企業，政府一定會爲你們創造條件，給予最大限度的扶持。”
“多謝葉……老費心。”衛世傑說。
葉慶平接着說：“政府即將出臺一份《青原市政府關於鼓勵企業市的暫行辦法》，簡副市長已經組織研究，擬出了幾個版本，正在徵求意見，這份件你看到了麼？”
衛世傑坦然道：“我請老楚幫我拿到了一份，已經看過了。”
“針對現在擬出來的幾個版本，談談你的想法吧。”葉慶平彈了彈菸灰，說：“沒關係的，我們是閒談，有話直說是了。”
葉慶平面無表情：“你是說第一個版本不行？爲什麼？”
“在您面前，我實話實說。”衛世傑鼓起勇氣，說：“第一個版本里空話套話多了些，沒有多少乾貨，唯獨較具體的，是說企業市成功，政府將獎勵兩百萬。”
葉慶平沒有迴應衛世傑的話，卻岔開了話題，說：“夜釣可大白天釣魚麻煩多了，既考驗手藝，還得準備更多的器材，像咱們這一趟，不僅有常規的釣竿、釣線，還要備手電筒，發光管以及電子夜光漂。”
衛世傑忙說：“不麻煩，不麻煩，您什麼時候有興趣，我來準備是了。”
“呵呵，我不麻煩你麻煩，終究還是麻煩。”葉慶平接了一支菸，又說：“我在北京，認識了一個垂釣高手，他夜釣的器材很簡單，從不使用魚漂，按照行話，是無漂釣。”
“沒有魚漂怎麼釣魚？”衛世傑很驚訝。
稍有垂釣常識的人，都知道魚漂的重要性。
魚漂是垂釣時魚咬鉤的訊息反映工具，人們通過魚漂的起伏，判斷出魚喫食的情況，從而決定提竿的時機。
由於夜釣的特殊環境，不少垂釣愛好者還裝備了特製的電子夜光漂。
葉慶平說：“無漂釣我也是見人家玩過，自己沒嘗試過。”
衛世傑說：“改天我們也可以試試！”
葉慶平點頭，說：“據那位高手說，在流動的江河湖泊夜釣，由於輕重緩急難以把握，看漂不那麼清楚，即使有各種發光管和電子夜光源，往往也很難發揮它們的特有功能，既然這樣，不如試一試無漂釣，憑手感釣魚，因爲釣線在流水的推動下，會繃得較直，有一種拉動感，只要魚咬鉤，其力量便會很快反應到竿。”
衛世傑哦了一聲，聽葉慶平這麼一說，他感覺無漂釣還真有些道理。
“我從無漂釣悟出了另一點。”葉慶平說：“在某些複雜的環境，不要設置那麼多條條框框，憑感覺辦事，反而是策。”
“說我們將要出臺的鼓勵企業市的件吧。”葉慶平繼續說：“把具體政策都白紙黑字寫清楚，反而沒有了運作空間。而空話套話，你可以理解成什麼話也沒說，也可以理解成什麼話都說了。例如，級部門有規定，某項稅費最大優惠幅度不超過10%，青原市出臺的件能寫20%嗎？如果那樣寫，不是明目張膽違規嗎？要是寫給予最大幅度的優惠呢？肯定沒有違規，但在實際執行過程卻保留了彈性。”
如今的衛世傑已是一點通，他立刻領悟過來，葉慶平這是在借無漂釣講那份看去空話套話連篇的件。
方說，件有一句典型的空話套話：市級各部門要立足實際，大力支持擬市企業的發展，怎麼支持，支持到什麼出程度，件裏都沒說。
正因爲如此，才留下巨大的運作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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