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常侍 >第17章:觀下救人
    高大的東觀閣樓下,此時只有三人。

    抱着書簡瑟瑟發抖的小黃門,單手叉腰頤和氣指的中年宦官,還有面色凝重,默默向這邊走來的張奉。

    或許是聽到身後有響動,那名正在怒斥小黃門的宦官,扭頭朝後面看了眼,待瞧見張奉又折回來時,神情稍微一愣,接着才自然轉過身子,面對張奉。

    拱手朝那宦官作揖行禮,“太醫令張奉,見過中官大人,方纔行走匆忙,無意中衝撞了大人,奉特爲了折返回來,向大人賠罪。”

    拱手回禮,那宦官橫眉劍鋒,看面相倒是有幾分英武氣息,聞言,再次上下打量了張奉一番,才露出笑容,輕聲說道:“張醫令如今可是天子身邊的體己人,我等侍奉之人,可不敢受張醫令賠罪之禮,張醫令還有要事先去忙吧。”

    張奉微微皺眉,宦官的回話很溫和,但聽着總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只是,張奉也並不是全爲了向他,賠罪來的,主要還是想關照一下,那位被訓斥的小黃門。

    話語說完,那宦官自然拱腹眯眸立在原地,多年宮中的規矩讓他習慣於等着張奉先轉身離開。稍傾,見張奉還沒有離去,那宦官也不由仔細觀察起了張奉。只見他一個勁的瞄着身後的小黃門,當下,那宦官心裏也有了數。

    而此時,張奉也再次開口道:“其實衝撞中官的是在下,剛纔我也向你賠了不是。”擡頭對上那小黃門望來的恐懼眼神,張奉無奈笑道:“還請中官不要遷怒與小黃門。”

    微躬的身子微微直起,宦官看着張奉眼眸微微眯起,接着語調悠揚道:“不曾想張醫令不僅行醫行善,還有一顆饒人之心呢。”

    微微頷首,張奉眼下有些求人的無奈,所以只能先順着他的意思,“奉行醫多年,自問還是醫治過一些人的,作爲醫者若連一顆鋤強扶弱的心都沒有了,奉以爲,恐怕自己也不再適合太醫令這個職位了。”

    “呵呵呵。張醫令倒是謙虛了。”皮笑肉不笑的與張奉回了一句後,那宦官才繼續說道:“張醫令儘管去吧,既然你金口已開,我曹自然不會忤了你的意。”

    “多謝中官大人”聞言,張奉朝着那宦官躬身作揖深深一禮,隨後才直起身,轉身準備離去。

    “今日宮內皆盛傳太醫令張奉機敏善辯得天子看重,如今我看來也不過如此”

    而就在張奉轉身將要離去的時候,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幽幽輕視之語。聞言,那宦官迅速皺起了眉頭,而張奉則是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後,迅速轉身面露困惑的看了過來。

    見張奉停下腳步,方纔出言的青年也在同伴的陪同下,緩緩走了過來。

    二人身着東觀常見的儒生士子服,看起來是在樓閣內查閱典籍的士子。其實,東觀作爲大漢最大的藏書閣,裏面有許多典籍,其實是可以供人查閱的。

    當然,這些都是針對權貴階層開放的。至少,能進入東觀查閱典籍的,要麼是太學的優異學子,要麼是已經入補朝中爲議郎的青年郎官。

    此時,結伴兩人中爲首的那人已然來到張奉與宦官面前,單手揹負,那青年雖然身着儒生士子服,身材卻是頃長高大,相較於身旁的青年,領頭的這位體格倒是較爲壯碩。

    斜睨了身旁的宦官一眼,青年餘光掃過那小黃門後,直接將目光落在張奉身上。此時,張奉也默默打量完二人後,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當下,張奉也不託大,迅速拱手作揖行禮,“太醫令張奉,見過二位郎官”

    見狀,青年與身旁的同伴對視一眼後,猶豫了一下,才拱了拱手,道:“議郎臧洪”

    微笑還禮,張奉也沒有糾集那名沒報姓名的青年,只是盯着臧洪問道:“方纔臧議郎說在下不過如此,不知此結論從何得來”

    聞言,臧洪倒是沒有絲毫怯意,單手揹負,側身瞄了眼宦官後,不屑道:“我原本以爲今日早朝力駁盧尚書的會是個聰慧人物,卻不想也不過是區區凡俗人罷了。”

    擡手輕輕點了點一旁的宦官,臧洪輕蔑道:“似夏惲這等睚眥必報的宦官,你當真以爲僅憑你區區一句話,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臧子源,此事與你無關,希望你不要糾纏其中”此刻,剛纔一直沉默的夏惲也不由露出怒容,看着臧洪狠狠道。

    其實,方纔瞧見臧洪的聲音傳來後,他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必然會起一番波折,他與臧洪的恩怨,其實早已積攢,只是沒有爆發而已。

    “夏常侍好大的威嚴啊”扭頭轉身盯着夏惲,臧洪此刻矗立在他身前,寬闊的體魄加上高半個頭的身材,那夏惲瞬間氣勢上就弱了半分,“夏常侍這是準備到天子面前諫某一言嗎”

    語露輕蔑,臧洪微揚下頜,直直的盯着夏惲,而夏惲此時也是面色漲紅,半晌,才怒聲道:“我與張醫令之間的事,難道也需要你來插手你可能將張大人,放在眼裏”

    見臧洪開始挑釁自己,夏惲也不是喫素,多年混跡皇宮的他,自然知道迅速拉攏盟友纔是取勝之道。所以,他直接將張讓搬了出來。

    “嚯”輕笑一聲,臧洪扭頭看了眼張奉,又轉向夏惲譏笑道:“我正是爲了張醫令着想才挺身而出,我且不說旁的,依你夏常侍的性子,受了委屈豈能平白了事

    今日被張醫令這麼一撞,本就不滿心情必然更加煩躁,方纔隨假意應承了張醫令的請求,我料定你回去後,定還是會將這小黃門毆打致死”

    話語落下,小黃門與張奉俱是身體一震。

    隨後,只聽嘩啦一聲,書簡落地,小黃門俯首在地,不斷叩頭口稱饒命。小黃門本就擔心被懲罰,在聽臧洪那毆打致死的言論,早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在宮裏死了一個小黃門,根本都不會有人注意的。當下,小黃門更加拼命的磕頭。

    而此刻,張奉也是心下微凜,方纔他轉身回來,其實有一半是看在小黃門可憐,另一部分則是早便瞧見了不遠處的臧洪二人,想借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仁義,也好留下些好印象。

    否則,他張奉也不是什麼菩薩再生,哪有普度衆生的責任。只是,他沒有想到,因爲他一時的想法,竟真的把這個原本只需受些責罵的小黃門牽扯了進來。在臧洪剛纔的一番話說出口後,這小黃門除了被他救走,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血口噴人”聞言,夏惲直接怒眸呵斥起臧洪,手指着臧洪,“臧子源,你莫要把當年的敗仗都遷怒到我頭上,我對你的容忍已經足夠了況且當年對鮮卑之戰,是王甫攛掇的,與我根本沒有關係。往日你處處刁難我也就算了,今日,你便是當着張君的面,也要挑撥我也張常侍的關係麼”

    說着,夏惲也冷笑起來,“我知道,你等士子早便看我曹不順眼了,一直暗中籌謀着要攛掇我等中人自相爭鬥,我偏不讓你得逞”說罷,夏惲直視張奉,義正言辭道:“張醫令,請放心,我夏惲在此與你立證,絕不會這黃門性命”

    心下微動,夏惲聲嘶力竭的辯解,雖然直接抽斷了他與張奉之前,可能升起的矛盾,卻也讓張奉瞭解到他與臧洪之前潛藏的矛盾了。

    張奉對這段歷史是有些印象的,熹平六年,劉宏在中常侍王甫的攛掇下,命令烏丸校尉夏育從高柳縣,破鮮卑中郎將田晏從雲中郡,匈奴中郎將臧旻與南匈奴單于從雁門郡,分三路同時出兵討伐鮮卑。

    而那一戰就是破鮮卑中郎將田晏攛掇中常侍王甫發起的,由於戰前準備不足,那一戰大敗,兵馬損失十分慘烈。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奔還,死者什七八。

    正因爲那一戰,積攢大半輩子名聲的臧洪父親臧旻,也直接從匈奴中郎將的位置上擼了下來,檻車下獄,從此鬱郁終生。

    所以,臧洪便把仇恨轉移到夏惲的身上。

    雖然張奉對這段歷史的具體情況並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已經知道臧洪與夏惲之間有過節,他也不再居中調和,而是直接道:“既然夏常侍已然這般說了,某自是信的”

    張了張嘴,臧洪還想說什麼。

    而張奉卻是與他對視一眼後,搖頭笑道:“臧議郎也無需多言,小黃門者雖是殘缺之人,但在某看來卻也是性命,既然某平日裏行醫救人,自然不會放人無辜性命受害。”頓了頓,張奉還是微笑補充了句,“即便是爲了達成目的,可有些時候,人命是珍貴的”

    說罷,不再理會臧洪,而是看向夏惲,張奉笑道:“既然這小黃門在夏常侍處已然觸犯錯漏,不如將其派遣到太醫苑任職,某麾下尚且缺少一名尚藥監的小黃門”

    “張醫令所請,自然可以。”說罷,夏惲看向小黃門喝道:“高望,還不謝過張醫令”

    時小黃門京兆高望爲尚藥監,幸於皇太子,太子因蹇碩屬望子進爲孝廉,勳不肯用。後漢書卷五十八虞傅蓋臧列傳第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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