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問道無常 >第108章 5、駕鶴汴梁
    看邱處機發愣,王重陽不由微微一笑:“怎麼,你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還是師父從未教過你修道?”

    聽了王重陽後面這句話,邱處機想起平時師父讓自己做的都是雜務之類的事情,不由從心底裏覺得認同,但是嘴上卻並不敢說出來,只是說道:“弟子知道自己資質魯鈍,興許就只適合每天打掃庭院、修剪花木、照顧各位師兄弟的飲食起居,就算有幸和外門弟子一起聽師父講經,那自然也是弟子的福氣。”這樣說着,心中自然是覺得大大地不平,覺得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實在是和安兒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只是安兒平時還能得到師父的誇獎和稱讚,如今更是拜入大師兄的門下,自己呢,卻只不過頂了一個入門弟子的名頭,實實在在的師父並沒有教過什麼真正的修道方面的功夫。

    “這麼說,你是在抱怨爲師嗎?”王重陽問道,雖然如此問道,口氣卻並不嚴厲,面色也仍然柔和。

    “弟子實在不敢有絲毫抱怨,”邱處機說道,“只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師父只是讓我做些雜役的差使,如果收弟子入門只爲打掃庭院,那真真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尤其想起當初自己爲了拜師費煞苦心、歷經百轉,如今竟似無所得一般。

    “你終究還是不大明白爲師的苦心,”王重陽說道,“你原本福輕障重,雖然生性聰敏卻難免失於過多機巧,苦修於你原本最爲合適,只是這道慧根你尚未悟透,如今你的修行只須從兩處入手,一則誦經,《道德經》厚重、素樸,於你此時誦讀倒最爲合適,靜心誦讀既可修心又可啓智,可以助你早些頓悟。二則還是要多費辛勞,莫要嫌師父給你的活計太多,你平日裏總要多受些苦處,魔障才能夠減輕一些,慢慢修得些福氣,於開悟倒多有好處。”

    “是,師父。”邱處機拱手作禮,“聽師父如今教誨我已懂了,以後自然會刻苦修去!”

    “如此就好。”王重陽說到此處,覺得身體略有疲乏,不由問道:“我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馬鈺回答道:“師父,前邊就到濰坊了,我們今天走得很快,倒遠遠超出我的預估。”

    “恐怕以後就走不了這麼快了。”王重陽輕聲說道,“馬鈺,你到前面找家客店,我們今天暫且就住在這裏吧。”

    “師父,您累了吧?”這時,劉處玄說道,走過去接過了王重陽的行囊,“弟子看您的臉色不如尋常。”

    “今天原不比平常。”王重陽說道,“平常爲師何曾感覺到累?這些許的路程也並不費力,只是今天可實在是真累了。”

    “師父,我馬上去前面找客店。”馬鈺說着就快步向前走去。

    當天剛過申時,師徒五人就住進了客店裏,次日清晨即行,如此日復一日,走了兩個多月到了河南汴梁。此時已至隆冬,天氣異常寒冷,一行人走在街道之上,風吹衣服單,王重陽此時尤其覺得遍體生寒,他自覺體力再難支撐,就叫馬鈺又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來,這家客店就是瓷器王家客店,那客店老闆姓王,見是五位道士住店,他原本一向崇信道教,又曾聽說過山東王重陽的威名,當下迎接招待甚爲熱情,專門闢了兩間極爲清靜、雅緻的客房讓他們居住,馬鈺隨侍在師父身旁。

    王重陽自知命不久長,此時躺在王家客店的木牀之上,以往在陝西修道之時的艱難,出活死人墓之時的氣度,來到山東之後的各地奔波,都一幕幕如在眼前,“害風害風舊病發,壽命不過五十八,”他輕聲吟道,“天壽如此,我從不強求。”說到這兒,他扭頭叫道:“馬鈺,如今我要去了,我知你修道原本因爲懼死,平

    時多有求長生之念,如今我的壽數也只五十八歲,你卻又作何感想?”

    馬鈺聽師父如此說,眼淚不由要滾落下來,說道:“師父就如同活神仙一般,說這樣的話真是讓弟子無地自容。”

    “人人皆叫我活神仙,卻不知我全真一派從不以長生爲修行之終極目的,雖說性命雙修,‘性在命先’卻原本是我門的第一要諦,長生不需刻意去求,不求長生或可長生,這道理你且自悟去。”王重陽說道。

    “是,師父。”馬鈺此時唯有垂淚答允。

    “我去之後,由你作全真掌門,”王重陽說道,“我且傳你內丹祕訣,你平時要勤加修煉。”

    “是。”馬鈺含淚點頭,聽師父一句句把祕訣傳授於他,又聽師父說道:“你去把三個師弟喚來,我有話囑咐。”

    “是。”馬鈺答應一聲走了出去,三個師弟原來一直在門口侍立,只是不得師父呼喚,誰都不敢貿然進去,此時見馬鈺召喚,連忙靜悄悄地魚貫而入。

    “如今馬鈺已然得道,他是全真首席弟子,以後自然由他作爲全真掌門,”王重陽看着進來的四個弟子人人皆是面色悲慼,他自己卻反倒臉色從容,另有一份欣慰,“以後你們須全力輔佐師兄,務必繼續將本教發揚廣大。唯此,我終心無憾事!”

    “是!”聽師父如此說話,四個弟子都齊刷刷地跪在牀前聽教,“我去之後,長春可跟隨馬鈺,他可於修行之道給你教導;長真已然知道,處玄今後就跟着長真修行。”說到這裏,王重陽又把目光投向邱處機:“我知道你頗怪我平時只教你做些雜務,卻極少給你講經論道,殊不知你正需要如此修煉心性,修行於你,卻正是不修行之處纔是修行,你且記了慢慢悟去。你悟道雖然不易,成道之後卻另有一番大的作爲,不可不勤之慎之,萬不可因一時不進而起了懈怠之心。”

    “是,師父!”邱處機眼中垂淚,連忙答應,其餘三人也都已是眼中含淚,劉處玄更是泣不成聲。

    “我們本是修道之人,此身原本虛幻,你們又哭哭啼啼的做什麼?”王重陽輕聲說道,“我去之後,你們且擡我棺木至終南山下,繩索斷處即是我葬身之地。”說完這件事即口授一頌:

    “地肺重陽子,人呼王害風。

    來時長日月,去後任西東。

    做伴雲和水,爲鄰虛與空。

    一靈真性在,不與衆人同。”

    頌罷,王重陽雙眼一閉,四個人只當師父去了,一個個登時大哭起來,此時王重陽卻又把眼一睜,說道:“告訴你們不要哭,不要哭,爲什麼還只是哭個不停?如今你們四個雖入道時間不長,卻各皆有成,人人都道出家之人斬斷塵世情緣,你們修行得卻與我做得了物外真親眷:馬鈺修道於我如弟,長真有如吾侄,長生、長春便是兩個孩兒。王害風,任西東,行到此時處處通,我此時已是無憾矣!”說罷雙眼一閉,這才真的羽化昇仙而去。

    此時正是大定十年(公元1170年)正月初四,王重陽享年58歲。其曾於大定五年在終南上清宮題詩一首,詩曰:

    “害風害風舊病發,

    壽命不過五十八。

    兩個先生決定來,

    一靈真性誠搜刷。”

    早在其時就已經預言了自己將壽終58歲,如今果真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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