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滇嬌傳 >第六十四章 項重之死
    “項重”易少丞臉上這喜色很快消失,變成了驚愕,不可置信,變成了訥然,一絲痛楚在易少丞眼眸深處涌出,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易少丞的面色變得無比痛苦、猙獰。

    衆人連忙輕跑過去看,就見易少丞正抱着一具森白骸骨仰面無聲痛哭,他張着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爲一發聲音整個洞頂的倒懸鐘乳便會掉下,那時候結局可想而知。

    可那熱淚,卻滴滴答答落入了弱水河中,像銀珠似的沉像了水底。

    “怎、怎麼會這樣”

    “不、不、不不會的”

    “這不是項大哥”

    沒有一個人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一個活生生的人,眨眼就變成白骨,這怎麼可能

    可是那骷髏的褲子,腰間綁着的繩子,以及衆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拇指戴着的黃金指箍這是隻有弓手防止射箭時被翎羽刮傷纔會佩戴的東西,尋常弓箭手只戴銅的,整個大漢有資格戴黃金的也只有一人,那就是項重

    這一切的現實,都像萬發利箭、千鈞重錘抨着心臟,告訴衆人

    這就是項重

    噗通,一個跪了下來,臉色木訥,彷彿丟了魂。

    然後其餘人紛紛噗通噗通跪下,不少人趴在地面,臉埋在柔軟冰涼的白沙之中痛哭,卻沒有一個人敢哭出聲來,沒人敢帶頭,也沒人敢那麼做。這些倒懸的鐘乳石就像是萬萬千千的懸頂之劍,稍不留意,就會將下面這些人紛紛射殺。

    一時間,整個山洞裏瀰漫着悲哀至極,壓抑無比的沉重氣氛。

    悲慟的情緒把這些一品宗師、王者、半步界主強者,摧殘得渾身無力,再無絲毫鬥志。

    這比死還難過

    “我下去了,你們等我好消息。”這句話是項重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想到卻成了遺書,下去前那桀然一笑,也成了最後的遺音。

    不少人想着當年一起參軍入伍時,初次見項重的畫面。

    那時候魁梧的年輕人喝醉酒了對衆人道:“你們記住了,我叫項重,霸王項羽的項,重如泰山的重。日後,我必定會成爲前鋒大將”

    又想到了那時候有人犯了軍戒,驍龍將軍要責罰。

    於是,那個已經長了老腮胡的青年走了出來,一脫衣服面不改色地對驍龍道:“要罰便罰我,我與他們是兄弟,罰他們與罰我無異,縱然要殺了我,我也無怨”

    後來,這個莽撞的青年爲了救同僚陷入重圍,被射瞎一隻眼睛,差點死掉。

    他躺在牀上,嘴脣面色都發白,看着擔憂的衆人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人總歸要死的,你們哭喪着臉作甚我項重這輩子已經活了二十幾載,殺過的敵人不下三百,救下的人卻超過上千,值了值了幸好我快死了,不然你們一輩子也甭想超過我哈哈哈哈”

    然後便是一別若干年,十年裏衆人偶有碰面,喝酒,那時候的粗莽豪放的青年,已經逐步步入中年,臉上卻再也沒有了昔日的自信與笑容。

    十年之後再見,衆人終於發現了他那頹喪多年的臉有了笑容,也很開心。

    當年一日是兄弟,日後一生是兄弟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可是可是誰都不會想到,這一次短短相聚才幾個月生死一瞬,天人永隔

    易少丞的痛苦不比這些人少,相反更痛,他多少年的仇恨憋在心裏,沒人願意幫他,也沒人體諒他,直到碰到了這個大漢,一路都想着他,幫着他,像他的親大哥。若非是他幫忙,昨日晚上自己就要死了,可他最終是耗費全身元陽救下了他。

    當爲一世人,豈無兩兄弟。

    昔年宗門被屠,他能找兇手,徐徐圖之。

    驍龍之仇,他也能找兇手,徐徐圖之。

    當年在滇國備受折磨,兇手再強,亦能徐徐圖之。

    可是

    可是現在他最重要的兄弟死了

    他能找誰他能怪誰他現在怨恨自己,爲什麼不攔下項重,然後大家拼死一搏衝出去,只是一想到這裏,他又想到了項重下去前一番話。

    是啊,項重是爲了他們纔下去的,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所有的希望嗎

    可這希望沒找到,項重也死了

    項重死了,死了

    他現在連放聲痛哭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風聲漸漸止了,一些零碎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厲害,妙極,竟然能夠想到用火箭點燃遠處骷

    髏,借風勢燒過來,讓他們自己往回跑。”

    沙啞笑聲響起,枯瘦男道:“可惜,他們到底也沒跑出來。都被燒死了吧”

    “這裏有個洞,他們肯定跑到裏面去了。”

    “進去看看,抓住這幫人,我咬死他們。”另一個兇狠的聲音道。

    山洞內,易少丞這一行人面若死灰,並非是因爲害怕,而是悲傷,彷徨。如今,隊伍中最重要的兄弟就這樣去了,他們身心所承受的煎熬,確實還不如死來的更爽快些。

    “弱水河又叫陰間河,冥河,忘川河,但實際上,它真正的說法叫黃泉路黃泉路,嘿嘿,倒是真的好去處。”隊伍中一人頹笑兩聲,滿臉悽然。

    易少丞認出這人並非己出,而是皇帝的心腹。他垂眸看了眼項重骸骨,莫不吱聲,用衣裹好形成一個包袱。

    “兄弟,我知你一生之中,最念驍龍將軍,從來不離左右。哪怕像我這樣的冒牌將軍,你也不離不棄。兄弟,若我還能活着,一定將你安葬在真正驍龍將軍的身側。項重大哥”

    想到這裏,易少丞泣不成聲,捧起骸骨包裹。

    “我定然不會再辜負你。”

    衆人擡眸望去,只見易少丞又找來皮帶,將包裹牢牢束在背上。他們又看到易少丞眼中升起一股兇猛的火焰。

    “衆兄弟,有話我就直說,一會兒那些人若是進來,我們就算身死也殺他幾個,就當貢品祭奠項重兄弟。你們看如何”易少丞站起來,緩緩朝洞口走去。

    “大丈夫,當如此”有人沉聲道。

    “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了。”又有人站起來道。

    “不弄死他們,我們哪有臉去地下見我這項大哥”有人站起來一拳砸在山壁上,臉上憤憤之色。

    “殺”

    “殺”

    “殺”

    先是陷入決死之地,再有項重之死,這兩件事情,狠狠的刺激了衆人。

    衆人一個接着一個靠攏起來,此時此刻,作爲第二波出使滇國的大漢使節隨軍隊伍,纔是以易少丞爲中心完整的一體,不再有彼此間隙,也不再顧及誰是誰的人。

    “將軍,若還能活着回到洛陽,我當將徐勝那老匹夫的斑斑劣跡之事面呈聖上,爲項重兄弟報仇雪恨。”某人說道,作爲皇帝的特派使者,他身份也非常特殊,可以說是隊伍中另一波的頭目。

    “沈飛兄弟,多謝了。”易少丞對這高階武官點點頭,面色欣慰,又看了看其他幾個皇帝心腹,俱充滿鼓勵之色。

    易少丞當知,項重死後,此時大家確實凝聚成一股繩了。

    振奮起來的人們相繼拿起武器,分隊展開,面朝洞口,那微微光亮雖讓人有些悽迷之感,卻又那麼的真實,那麼讓人感到充滿一股渾厚的精神力量。

    易少丞站在這支隊伍的最前面,手中的長槍,微微的一顫。

    作爲領袖,易少丞感受到了大戰前的肅穆,曾多少次,他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惴惴不安中又心存一絲嗜血的興奮,只是腦海之中,卻不知因何驀然想起在十里塢與嬌兒分別時的場景。

    那句話,仍然響徹耳邊。

    “易少丞,你對我不公平”

    還記得鐸嬌分別時的決絕,悽然遠去的身姿。

    易少丞心中莫名一痛,有些失魂落魄。

    他當知,恐怕此生,再無下一個十年可盼。

    易少丞慨然,隨着一陣風來,他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洞口。

    遠處,光線微暗,偶爾有些風動落葉的影像,飄然而靜寂。

    洞外,卻又忽然傳來了其他聲音。

    “你們是誰”

    “想幹什麼啊”

    “偷襲偷襲”

    “兄弟們殺”

    “竟然是兩個娘們兒”

    一陣躁動過後,外面響起了慘叫與劇烈打鬥聲。

    衆人一怔,當知是有援兵來了,卻不知這援兵又是誰。

    “哈哈,這叫天無絕人之路。”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些人經驗老道,也不用得到易少丞的應允,便紛紛衝出山洞,喊殺聲接踵而至。

    倒是易少丞慢了半拍,心中一動思忖着,“來了兩個人就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波難道是嬌兒來了,那另外一人又是誰”

    易少丞在絕望中沒由來的一陣欣喜。其實八九不離十,他也猜到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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