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允出嫁當天,婁府賓客衆多,??賀眠跟在婁夫子身旁。
婁夫子跟旁人介紹她時表情驕傲,說她是自己的關門弟子,??目前正在翰林院裏修算學。
大家面上笑着恭維,??誇賀眠年紀輕輕就有這個成就,??果真是年輕有爲,??前途無量。
她們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其實全在驚詫不解,算數竟然也是一門學科!
畢竟衆人印象裏能用到數字的,也就只有賬房而已。感情賀眠到翰林院是跟人學算賬的?
那還費勁考個狀元做什麼。
等提到沈蓉笙,??禮部的,??衆人不由覺得還是她這個好些,??禮部跟朝廷大小慶典掛鉤,??總能在皇親國戚面前露臉,??將來升遷的機會肯定很多。
送走婁允後,??婁府酒宴這纔開席。
席上不少人勸婁夫子,“賀修撰當時可是以狀元身份進的翰林院,??怎麼就想起來修什麼算學。”
“就是就是,??修個詩詞文章的多好,??你看這算學能有什麼用處?也就平時算賬用的到,要我說乾脆趁她還年輕,??趕緊修別的算了。”
敢說這話的肯定不是婁夫子的晚輩們,全是跟她年齡相仿的。
婁夫子自己能說賀眠一千個一萬個不好,??但卻聽不得其他人對她評頭論足,??哪怕打着關心的名義都不行。
“能考中狀元,??就已經說明她文章詞賦都不差,至於爲什麼修算學?主要是這孩子聰明,被鄒大學士一眼看中了。”婁夫子矜持中透着點得意。
賀眠修算學怎麼了?全天下能做文章的人多了去了,能有幾個懂算學的?
衆人卻是笑笑,就是因爲它沒用,所以學的人少,懂的人更少。它要是但凡有點用處,大家肯定都搶着學它。
世人對算學的理解很片面淺顯,它不是常用學科,科舉考試裏面也沒有,日常生活中她們能接觸到跟算學有關的,也就只有府裏的賬房,更別提尋常人家了。
像這種情況婁夫子解釋的再多也沒用,她們從心底覺得算學無用。
到這會兒,賀眠算是有幾分明白鄒大學士那種後繼無人的心情了。
看來以後發揚算學這事還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賀眠像模像樣的嘆息一聲,果然人越優秀,責任就越大。
等以後她把算學發揚光大,定要出它個幾本《三年鄉試六年會試》,讓所有的學子全都沉浸在做題的快樂裏,讓她們充分感受到算學的魅力!
自己要讓算學之光,普照天下考生!看以後誰還敢說“數理化”不重要。
林芽見賀眠咋舌感慨,還以爲她被那些言論影響到了心情,不由輕聲跟她說,“姐姐莫要生氣,她們於姐姐跟算學,無異於燕雀跟鴻鵠,比不得。”
不然算學那麼高深的學問,怎麼到了她們嘴裏全成了無用的東西?只能說明她們見識少。
尤其是陳雲孟聽了那些人的話,下巴都快擡到天上去。
幾人坐在一桌上,沈蓉笙也在旁邊柔聲說,“雖說算學用處不大,但賀眠多少都是在翰林院熬資格,以後升遷的可能性極小,不過畢竟是翰林院出身,說出去也好聽。”
賀眠聽了這話滿腦門的問號,算學用處大不大咱們先不提,什麼叫她以後升遷的可能性極小?
看不起誰呢?
她要是這麼說,賀眠這個正兒八經的從六品可就不答應了。
沈蓉笙這個小小的從八品,竟然還嘲笑起她這個從六品官職低!
賀眠故意眨巴兩下眼睛,神情疑惑的問林芽,“芽芽,咱師侄女是幾品來着?我這個從六品的師姑記性不好,給忘了。”
沈蓉笙,“……”
林芽眼睛彎彎,拿出長輩的姿態,輕聲說,“蓉笙好像是從八品吧,在這羣小輩裏面,已經很不錯了。”
“原來是個從八品啊,”賀眠語氣誇張,“我還以爲是正五品呢。”
不然怎麼能嘚瑟成那樣。
“沈蓉笙現在已經不是從八品了。”陳雲孟鼓起臉頰說道,“她前些日子得上峯賞識,如今已經算是從七品。”
提到這事,沈蓉笙略顯矜持低調的不多開口,給人留下謙虛的印象,反倒是陳雲孟替她說,“這纔多久沈蓉笙就升了一級,想來不用多長時間,她便是正六品,正五品了,遲早能超過從六品。”
等他都說完了,沈蓉笙才輕聲道,“只是升了一級,算不得什麼。”
她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可得意了。科舉沒考過賀眠又怎麼樣?那不過就是個起點,往後誰升的快還不一定呢!
賀眠修的算學,註定沒前途,哪裏比得過她。
沈蓉笙到今天才覺得揚眉吐氣,覺得自己超過了賀眠。
她來到幾人跟前,跟賀眠行禮說道,“賀修撰,沈府來人說朝廷傳旨於你,宮使正在沈府等你回去接旨呢。”
“朝廷傳旨?”有不少人都聽見管家的話,包括本來在旁邊招待賓客的婁夫子都朝這邊走了過來,詢問道,“可說是什麼事情嗎?”
沈蓉笙捏筷子的手微微攥緊,心裏隱隱期待起來,難不成賀眠犯了錯,被罷職查辦了?
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她都激動的不行。
畢竟總不可能是升遷聖旨,就賀眠一個修算學的,還能得到重用?除非皇上年齡太大糊塗了。
沈蓉笙覺得這聖旨十有**不是什麼好事。
跟沈蓉笙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此時全都停下手裏的酒杯筷子,目光朝賀眠這桌看過來。
衆多視線中,有關心的,有好奇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看熱鬧的。
賀眠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入住翰林,跟的老師還是鄒大學士,後來又娶了沈家的小公子,這幾樣單是拎出其中一樣,都是不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
同樣的年齡,有幾個人能有這番造化跟成就?所以在京城中,賀眠屬於招眼的那一類,免不得讓人心生嫉妒。
正因如此,她們找不到賀眠別的毛病,就指着她修算學無用這一點說話,彷彿這樣才能心裏平衡些。
這會兒聽說朝廷傳聖旨給賀眠,個個心裏好奇的要死,全在等管家開口。
婁夫子也催促的問她,“沈府來的人,可說清楚聖旨上是什麼事情嗎?”
她非但不覺得是壞事,反倒覺得說不定是好事,所以這才故意讓管家當衆說出來刺激刺激這羣人。
誰讓她們老說賀眠修算學沒出息,她的關門弟子再沒出息,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翰林院出身!
管家說,“我聽她提了一句,好像是說皇上讓賀修撰去工部協助工部尚書修建橋樑。”
修什麼?
修橋?!
衆人驚詫,以爲自己聽錯了,賀眠不是修算學的嗎,怎麼能去修橋?
“管家你是不是聽錯了,賀修撰是修書的,可不是修橋的。”有人揚聲開口,這兩者的差距可太大了。
管家也是一頭霧水,“這是沈府管家說的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改動。”
婁夫子輕咳兩聲,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驕傲,“既然大家都不相信,反正婁府離沈府也不遠,乾脆我們一起過去聽聽聖旨上到底是怎麼說的。”
主人都發話了,客人自然願意去看熱鬧。
讓一個修書的去修橋,這不是開玩笑嗎。
賀眠跟林芽回去接旨,身後跟着一大串人,沈蓉笙也在其中。
她是怎麼都不相信賀眠還能去修橋!這不是胡鬧嗎,聖上不可能會下這種聖旨。
衆人跟隨賀眠去了沈府,等在院內的宮使瞧見來了這麼多人還挺疑惑,心說這還沒傳旨呢,怎麼一個個的穿的這麼喜慶精神,提前過來替賀修撰慶祝了?
原來賀修撰不僅能力出衆,人緣也很出衆啊!果真讓人敬佩!
宮使按下心裏種種想法,將聖旨拿出來,宣讀陛下旨意。
聖旨上的話跟剛纔婁府管家的話也沒差多少,只不過解釋了一下讓賀眠去修橋的原因。
皇上說賀眠是學算學的,對橋樑構造理解深刻,明顯有天賦在裏面,再加上鄒大學士這段時間的培養跟極力推薦,很適合去協助工部尚書修建橋樑。
宮使讀的聖旨總不可能是假的了吧。
賀眠真的能修橋!
衆人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有種被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頭腦恍然。
原來學算學不止是能當賬房,還能去幫工部修橋啊!
可算是長了見識。
聽陛下聖旨上的意思,對賀眠還很看中,說不定等橋修完,她直接就升遷了呢。
不虧是翰林院的,能得皇上賞識不說,就連升遷都比別人要快。
本來對賀眠心生嫉妒的,這會兒全都成了羨慕。
比起旁人,沈蓉笙要顯得難以置信許多。
她僵在原地,頭腦空白,跟賀眠比起來,自己之前晉升的那一級彷彿不夠看的。
虧得她還以爲自己終於超過賀眠,讓她淪爲衆人的笑話,誰成想到頭來她纔是那個小丑!
偏偏賀眠還欠欠的過來安慰她,虛僞的表示道,“彆氣餒,我知道你壓力也很大。”
她拍了拍沈蓉笙的肩膀,語氣裏是光明正大的得意,“但是沒辦法,誰讓你師姑我這麼優秀呢。”
沈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