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溪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說他的。

    雖說他長的既沒徐氏嬌豔也沒林芽清麗,可絕對不是黑黝黝的伙伕,他怎麼都沒把這句話跟自己掛上勾。

    “說你呢,伙伕。”翠螺嘴角差點咧到耳後根,剛纔的鬱氣一掃而空。

    沒看出林小少爺嬌嬌弱弱的,說起話來竟然這麼中聽

    汀溪見屋裏幾人都在憋笑,這才明白剛纔林芽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頓時氣的臉蛋通紅,瞪向翠螺,聲音拔高,“你說誰呢誰是伙伕”

    “說的就是你,怎麼沒有半點自覺性呢。”翠螺跟個男子吵架絲毫沒有負擔,兩手叉腰擡起下巴,把汀溪氣的夠嗆。

    “芽芽,”賀眠放下筷子咳了兩聲,攔下話茬,認認真真的看過汀溪後,才說道,“雖然他長的跟伙伕很像,但他的確是徐側室身邊的小侍。”

    都說面由心生,汀溪長的不算難看的那一類,可怎麼看那眉眼怎麼都覺得戾氣很重,細眉吊梢眼高顴骨,終日目中沒人,生就尖酸刻薄不安分的樣。

    她要是隨口就說這話,汀溪還不生氣,只當賀眠跟徐氏不對付故意說的。可賀眠不,她分明是打量完了才做出的判斷,認認真真的說他醜。

    汀溪氣的胸膛上下起伏。

    林芽驚詫的擡手虛掩嘴脣,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眼睛眨巴兩下,表面跟賀眠湊頭說悄悄話,實際聲音大家都能聽到,“可他看起來的確像個幹粗活的啊。”

    林芽表情無辜語氣真誠,用最平靜的聲音說着最扎心的話。

    “你”汀溪深吸了口氣,笑的皮動肉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林芽,“我可是郎君的人,林少爺說話別太難聽。”

    林芽往賀眠身後躲了躲,只在汀溪面前露出巴掌大小的臉,像是被他發兇的模樣嚇到了,聲音都低下來,“我就是說話直了點,沒別的意思。”

    他委屈的看向汀溪,“你既然是徐郎君身邊的人,定然也是個大度的,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

    不對

    汀溪想跟他計較,不僅想計較還想撲過去扯着他的衣領狠狠的抽他的臉

    但要是真這麼做了,哪怕是徐氏也不會護着他,別人更說他小氣。

    汀溪頭回覺得這麼憋屈,有火發不出去。

    不能慌。

    汀溪穩住心神,還記得自己來這兒的任務,強行把話題拐回來,“郎君讓我問問眠主子身體可還好些了,有沒有缺什麼,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他輕嗤,目露不屑,“畢竟您是府裏的嫡長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或者長睡不起,到時候可別怪到我們郎君頭上。”

    他就是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

    府裏管家的是他們郎君,賀眠這個嫡長女就佔了個年齡大,其實並不如小主子賀盼受寵。

    以前賀眠聽了這話回回都炸,毫無例外,跳腳反駁他的樣子真是滑稽又可憐。

    汀溪端起雙手看向賀眠,擡高下巴垂着眼皮,一副等着看熱鬧的模樣。

    也不看看自己,既不聰明又不受寵,嫡長女的身份就是個笑話。現在誰當着她的面喊一聲嫡長女,都是故意嘲諷。

    翠螺當下臉色就變了,連忙看向賀眠。以前主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當着她的面說“嫡長女”這三個字。

    蓮花縣裏誰不知道,賀府的嫡長女處處不如庶次女。在別的府裏那是嫡長庶次,可在賀府卻是嫡賤庶貴。

    汀溪這不是故意刺激主子麼,說她沒用還嬌氣,不如死了算了。

    林芽指尖微動,不動聲色的側眸看向賀眠,隨即收回視線,什麼都沒說,仿若無事的看起今天的菜色。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誰都沒有出聲。

    一片沉默中,賀眠唔了聲,筷子輕碰碗盤,“你不說我都想不起我還病着。”

    她還真沒聽出來汀溪話裏冷嘲熱諷的狠毒,準確把握住的重點只有“徐氏問她是不是缺了什麼”,並且畫了粗線。

    賀眠環視一圈屋子,你要這麼問,那這可就多了。

    汀溪右眼皮忽然一跳,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病人要靜養,我屋裏那個軟榻睡着不舒服,回頭給我換個梨花木的。”她想了想,頗爲糾結,隨後眉頭舒展,“就換黃花梨木吧。還有軟榻都換了,那不如把牀一併換了,像桌子凳子能配套更好。”

    “我好像最近又瘦了點,衣服穿着都不貼身,空空蕩蕩的,記得找個裁縫過來給我新做兩身衣服,布料什麼的我也不懂,就挑最貴的吧。賀府家大業大的,告訴徐叔,千萬不用替我省錢。”

    嫡長女嘛,怎麼能不穿點好衣服。

    翠螺原本的擔心慢慢轉爲驚詫,最後竟捂着嘴笑起來。

    主子完全沒抓住重點,光聽見她想聽的那句了。這些要求要是傳到徐氏耳朵裏,可不得氣死他。

    徐氏儼然已經把賀府家財當做他的私庫了,除了他女兒,一分錢可是都不願意往外掏,更何況賀眠要的還都是最好的東西。

    “你是不是記不住”賀眠看向臉色刷白像是被人釘在原地的汀溪,難得體貼,“我讓人給你拿張紙記下來,可別漏了什麼。”

    趁着這個機會,賀眠想給自己換套好的。真是多虧了汀溪,沒有他提醒自己還真想不起來。

    從賀眠剛纔開口反擊時起,林芽就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對於拳頭打過來最好的方式不僅有握緊手指以硬碰硬回擊過去這個方法,還有輕飄飄的化解借力打力。

    汀溪現在的狀態就是他的攻擊賀眠絲毫感覺不到,甚至完全不在乎,但她的每句話可都切切實實的在拿鈍刀子割徐氏的肉。

    林芽笑了,招呼綠雪去拿筆墨,將袖筒往上挽了一道,“我記性雖然不如姐姐,但肯定比別人要好上許多,我來幫姐姐記。”

    汀溪就眼睜睜的看着賀眠嘴巴一張一合的提要求,林芽提筆垂眸給她記錄。

    什麼喝茶要配青花瓷的碟。

    什麼屋裏的燈臺要用鍍金雕花的。

    什麼牀帳顏色老舊也要換。

    從大件到小件,細緻到要修指甲的小銼刀她都要銀的。

    汀溪木訥的捏着綠雪遞給他的單子,頭腦一片空白,完全不敢想象郎君知道這事時的表情。

    這不對啊,賀眠怎麼突然開竅了,不但不生氣,還知道跟主君要東西了

    平時不開口則已,現在一開口就宛如張嘴的獅子。

    汀溪氣的嘴脣哆嗦,胸膛起伏比剛纔還厲害,光看着賀眠就是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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