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李承乾佇立在大殿上,轉過身來,目光從滿朝文武大臣的臉上一一掃過,聲音沉穩有力。
“各位憂心社稷,忠心耿耿,日月可鑑,對陛下的忠心,孤王感同身受,深感佩之——”
說到這裏,李承乾衝着左右文武百官,深施一禮,聲音慷慨真摯。
不少人,見李承乾果然站了出來,而且隱隱有站在自己這邊說話的意思,不由微微挺直了腰桿。
然而,不等他們心中高興太久,就聽到李承乾話鋒一轉。
“然而,各位可曾想過,殺燕王,固然是誅一叛逆,但又何嘗不是讓陛下痛殺親子?以父殺子,骨肉相殘,又是人間何等痛心之事?又豈是我大唐人倫應有之道?又讓天下百姓如何效仿?又讓陛下如何面對天下百姓?面對往日餘生?”
大殿之下,李承乾眼中淚光瑩然,語氣越發誠懇。
“這幾日,也有些忠心耿耿的臣工,親自登門,要我以大局爲重,向陛下請命,誅殺燕王,以儆效尤。然孤王智慧淺薄,愚昧的以爲,這天下逆賊以討,而人倫難立。縱然再有叛逆之徒出現,有我大唐鐵騎在,也不足爲患。然而,若是人倫逆亂,禮崩樂壞,就算是殺十個百個燕王,恐怕也無法彌補——”
說到這裏,李承乾慨然地轉過身來,衝着李世民長揖不起。
“所以,兒臣懇請陛下,念在燕王是骨肉至親,又年幼無知,受奸人蠱惑的份上,能法外容情,給他一次懺悔自新的機會……”
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們想過,太子殿下可能會因爲避嫌,不肯插手。
又或者是會展示一下身爲兄長的寬厚仁愛,來一處兄友弟恭的表演。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講出這樣一番擲地有聲振聾發聵的言論。
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急切之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去駁斥他。
然而,不等他們多想,一向以刻板固執,鐵面無私著稱的魏徵就一步邁了出來。
“微臣附議——太子殿下,寬厚仁愛,實乃我大唐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魏徵的話,就像一根導火索。
他的話語一落,孔穎達,于志寧,張若素也齊齊邁出。
“微臣附議——太子殿下,寬厚仁愛,實乃我大唐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跟魏徵這種狗不理相比,孔穎達,于志寧和張若素門生故吏,至交好友不少,見他們跳出來支持,頓時不少人站出來紛紛應和,一時之間,竟然頗有些聲勢。
那些早朝之前,還一門心思想要處死燕王李祐的人,不由面面相覷。
就在他們猶豫着,該如何措辭,據理力爭的時候,長孫無忌已經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以國法論,燕王謀逆,自然是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然而以家法論,卻不過是尋常家庭父子之間的一些小紛爭,如何處置,卻是要看陛下這位父親的意思——微臣敢問陛下,今日之事,是家事,還是國事……”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欣慰。
關鍵時候,還是自己這位心腹肱骨懂朕的心意啊。
他一臉沉痛的微微搖頭,站起身來,擺了擺手。
所有人:家門不幸……
懂了,陛下這是要蓋棺定論了。
把燕王造反的事情定義爲家務事,那隨後怎麼處理,自然就看他這位父親的心意了。
有些人內心踟躕,還想着要不要再爭取一把,可隨機就看到杜如晦,房玄齡,李孝恭,李道宗,唐儉,段綸,高士廉這些當朝閣老,甚至李綱,虞世南這些近幾年都不怎麼過問朝政的大臣都站出來支持之後,便很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大局已定。
沒必要再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早朝剛下不久,宗人府那邊就傳出來了對李佑的處理意見。
剝奪燕王之位,廢除皇子身份,貶爲庶人,在原燕王府禁足,無聖旨,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處理完燕王的事情之後,李世民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微一沉吟,轉頭吩咐道。
“去,把上官儀給朕請來——”
隨身伺候的老內侍,當即領命,轉身往外就走,還沒走出宮門,就聽後面李世民又喊了一句。
“且慢——”
老內侍回身,垂手等着李世民的吩咐。
“不必了,你還是去大唐晚報報社,去找李義府吧,就說是朕的意思,讓他親自操刀……”
老內侍明顯很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領了旨意,快步出去了。
對燕王的處理,其實是一把雙刃劍,是好是歹,關鍵還是看怎麼宣傳。
目送着老內侍離開,長孫無忌有些意外的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過,沒有說話,反倒是房玄齡笑着讚了一句。
“那個李義府,倒確實是個聰明能幹的,陛下若是同意,微臣那邊,倒是願意給自己添個幫手……”
“玄齡兄,你不能看到人才就往自己手底下扒拉啊,多少也給我們吏部留一個,我覺得那個李義府就挺適合來我們吏部的……”
見房玄齡開口,旁邊的長孫無忌也笑着打趣了一句。
那個李義府雖然年輕,但主持大唐晚報這麼久,在配合朝廷的宣傳上,拿捏的竟然恰如其分,有時候,連他都不得不讚許幾分。
若是一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他覺得還算正常,但李義府分明是一個連科舉都未曾參加過的年輕人,這份悟性,就真的是很不簡單了。
見他們兩個說得熱鬧,李世民也不由心情大好。
“你們兩個倒是好眼光,不過我看十有八九也是沒戲,那李義府能不能來,恐怕朕說了也沒用,這事,你們得找子安——”
說到這裏,李世民樂呵呵地道。
“這李義府可不僅僅是他的愛徒,還是他大唐晚報的頂樑柱,你們把人給他挖走了,一時半會的,到哪裏給他再找這麼一根頂樑柱去……”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湊個趣兒,也沒真想着能把李義府給要過來。畢竟,身爲陛下的心腹肱骨,他們也知道,這事絕不可能。
大唐晚報何止是王子安的產業啊?
那也陛下的產業。
自大唐晚報發行以來,爲陛下辦了多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