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公司的電腦大面積癱瘓,陸總震怒,可那天偏偏又趕上莊忠澤老先生的忌日,他帶了大小姐去掃墓,人在山上趕不回來。
要說陸氏堂堂一家網絡技術公司,出了這種事,傳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好在馮老出手利落,及時將病毒清理乾淨,也算是保全了公司臉面,陸總便也沒再追究,只說讓他們嚴加防範,以後別再鬧出這樣的事端。
不過宋井明白,不追究歸不追究,這件事在陸總的心裏少不了要埋根刺。
他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聽不聞的樣子。
果然,陸總開了口,語調平靜,“電腦被黑了?”
David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的臉,一時間看不出是喜是怒,只覺高深莫測、難以揣摩,“是的,陸總。不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不過損失不大,不敢勞您掛心。”
唐言蹊不動聲色地退到了人羣外,跟宗祁站在一排。
宗祁見她過來,面露疑色。
她神祕兮兮道:“老闆生氣了,不想死就離遠點。”
宗祁驚訝,忙看向人羣中央的男人。
只見他單手抄袋站在那裏,氣質卻若海納百川,淡靜恢弘,哪裏有半點要發火的樣子?
他笑了笑,安慰道:“不會的,陸總雖然不算太平易近人,但也不會因爲這種小事苛責員工。”
唐言蹊看了他一眼。
宗祁覺得那彷彿是關懷傻子的眼神。
“電腦被黑,修好就是了。”陸仰止勾脣,笑意未達眼底,“一羣人站在這裏看熱鬧,當工程部是給你們聊天砍價的菜市場嗎?”
他說話的節奏從始至終未見任何改變,無形間卻宛如將一根皮筋緩緩拉開,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猛然放手,皮筋回彈,狠狠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衆人一個激靈,道:“陸總,我們不敢。”
“不敢還不趕緊散了?”宋井拔高了聲音,喝道。
衆人立馬作鳥獸散,唐言蹊也回到座位上捧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啜着。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絲毫沒有被屋裏的低氣壓影響。
見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兢兢業業開始工作,宋井謹慎地提議道:“陸總,那我們走吧?”
“不急。”男人道,“我難得下來一次,也想看看二組組長的本事,就在這等着他將電腦修好再走。”
David臉色一白,“陸總……”
男人不爲所動地睨着他,每個字都帶着沉甸甸的分量,“這點毛病對你而言不應該是小事一樁嗎?”說着,他走到桌邊,拉開椅子泰然落座,眸光落在David臉上,問,“怎麼還站着不動?”
David被他空無一物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陸總,是我無能,我……”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折在這。
男人扯脣,“也罷。既然你沒這個本事,組長的位置就交給別人來做。”
David心有不甘,還想說什麼,卻見陸仰止的目光在整個工程部掃了一圈,揚聲道:“誰有信心毛遂自薦,能把這臺電腦修好?”
鴉雀無聲。
宋井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打圓場,“陸總,他們哪有膽子在您面前班門弄斧啊。”
說完,男人的左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動靜巨大,所有人都被嚇得心驚肉跳,“你們真以爲這裏是菜市場?我花錢僱你們過來養老的?出門看看大廈樓頂掛的招牌上寫着什麼,陸氏!整個電子網絡科技的龍頭企業,旗下偌大的一個工程部裏連個能破譯這種東西的人都沒有,我指望你們接什麼世界級的大項目!不如都回家種花養鳥去吧!”
所有人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腦袋都快埋到地裏了。
心頭亦是浮現出同一句話:完了,陸總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驚愕害怕之餘,宗祁忍不住看向角落的女人——那個早在徵兆絲毫不明顯的時候,就預料到陸總會生氣的女人。
她還在喝茶。
現在的實習生心理素質都這麼好了嗎?
想當年他還是個實習生那會兒,老闆一皺眉頭他都覺得五雷轟頂。
唐言蹊喝完茶,咂了咂嘴,這茶好喝是好喝,就是差點乾果……
宋井離陸仰止最近,對他的怒火感知也最清晰,戰戰兢兢地一擡眼,發現角落居然還有個女人怡然自得地在喝茶?!
還真有不怕死的哦。
陸仰止也瞧見了這一幕,面色陰沉得厲害,卻沒理會,而是冷聲下達了最後通牒,“工程部今天出不來人解決問題,明天就全都給我捲鋪蓋走人!我再問最後一遍,有沒有人覺得自己能把這臺電腦修好的,站出來!”
“沒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是懸崖邊緣。
宗祁本想勸唐言蹊去試試,可是視線再瞥過去時,卻發現角落的位置已經沒人了。
她人呢?!
還在驚疑不解時,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冷不丁地用力把他往前一推。
宗祁就這麼踉踉蹌蹌地撞到了陸仰止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他幾乎第一反應就是回頭看,只見那個本來應該在角落喝茶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蹭到了他身後!
陸仰止也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犀利的眼風地劈過去,深諱與冷厲並存。
四目相接時,唐言蹊卻四兩撥千斤地笑道:“宗祁學長這麼厲害,這點小事肯定不在話下。”
宗祁看着她笑靨如花的樣子,心裏一涼。
就連新來的同事……也要害他嗎?
“那你就試試吧。”
老闆有條不紊地發了話,宗祁立即搖頭,“陸總,我不行。”
“什麼行不行的。”唐言蹊從後面拍了他肩膀一下,教育道,“年輕人一點闖勁兒都沒有,瞻前顧後的,成不了大事。”
她推着他走到David電腦旁邊,擡手把旁邊礙事的人撥開,一掌將宗祁按在椅子上,“我讓你試你就試,沒那麼多廢話。”
旁人都紛紛奇怪,宗祁什麼時候和這個新來的同事混這麼熟了?
而這個新來的同事說起話來不知客氣也不講禮數,訓起人來老氣橫秋的口氣倒好似她纔是長輩。
唯有陸仰止在旁邊,不聲不響地望着她的動作。
連宋井都以爲他會出聲阻攔,可到最後他也一個字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