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時原本心裏也憋了口氣,可是看見有人替她出了頭,她想了想,自然而然地扮起了好人。
素手一揚,攔住了Amanda,“好了,沒關係。片場裏導演最大。”
她說完一番善解人意的話,美眸瞥嚮導演,不知他會不會因此對她刮目相看。
很可惜的是,導演只是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對Amanda道:“聽見了嗎?你家主子都這麼說了,你也一邊兒吠去吧。”
Amanda臉都綠了。
莊清時亦是面色一冷,心中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剋制,剋制。
幸好她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淑媛氣質還是足夠支撐起這張面具的,脣角漾開笑意,放低了姿態,“那我就過去了,導演。”
導演懶洋洋地頷首,忽然又道:“等等,先把合同簽了。”
莊清時接過合同,上面是些很常規的條款,以及演員在試鏡過程中受傷的責任分配問題。
她草草看了幾頁,沒什麼問題,便再最後落款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導演收回合同,淡淡道:“你就對着那邊的紗簾跪吧,看見簾子後面那張椅子了嗎?那場戲裏皇后就坐在那裏。”
莊清時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到了一張鳳榻。
鳳榻上似乎坐了個人,背對着她,正在指揮其他幾個員工搭建後面的屏風。
她不疑有他,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眼看着導演就要喊Action了,Amanda不禁上前,“導演,墊子呢?”
“什麼墊子?”對方一頭霧水。
Amanda很是窩火,“我們清時要跪在地上演戲,總該給準備個墊子吧?現在是深秋!地板有多涼你知不知道?她還穿着不過膝的裙子,萬一病了……”
導演聽了她前半句話便了然了,不鹹不淡地開腔截下她沒說完的內容,“她明知道現在是深秋還穿這麼少,你跟着操心什麼?”
“……”Amanda怒視着他。
導演皮笑肉不笑,摘下了帽子,在手裏把玩,“我還是那句話,演得了就演,演不了,門就在那邊,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
莊清時一咬牙,白皙細瘦的小腿在秋風中打了個哆嗦,緩緩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皮膚觸到地板的剎那,那股子寒氣似乎鑽到了心底。
“準備好了?”導演拿着喇叭喊。
莊清時點頭。
“行了,那你去和她搭戲吧。”導演隨手喚來一個女演員,正是剛纔差點被罵哭的那位。
女演員唯唯諾諾地走到紗簾後方,“麻煩配合一下,我們要幫莊小姐試個鏡。”
言罷,也不等女人回答,她以最快的速度入了戲,對鳳榻上的女人行了個禮,“皇后娘娘,奴婢把那賤人帶來了。”
情緒飽滿,表情到位,連眼神都透着凌厲陰狠。
導演連Action都沒喊,氣氛就從這裏被烘托而起。
Amanda都看呆了——鳳榻上的人不是在指揮場務搭建屏風嗎?怎麼這麼快就適應了自己“皇后”的身份?甚至還配合着說起了臺詞!
“哦?”女人低低一笑,“讓本宮瞧瞧,是哪個賤人。”
於是她激靈一下回過神,忙低下頭去,謙卑柔和道:“見過皇后娘娘。”
“是你啊。”女人透過紗簾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真沒想到你還有臉見本宮。”
莊清時照着劇本上寫的,努力做出苦笑,“奴婢就算不想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難道就會饒過奴婢嗎?”
女人託着腮,似笑非笑道:“伶牙俐齒,本宮喜歡。”
話音一落,語氣陡然變得森寒可怖,“掌嘴二十!”
莊清時怔然擡頭,只見那女人逆着光的臉被擋在紗簾之後,根本看不分明。
而與她試戲的女演員正款款走到她面前,擡起手,“啪”的一個巴掌就落了下去。
這一聲清脆又響亮,隔着老遠,Amanda都被嚇得驚呆了。
她猛地看向導演,“你們!”
“演戲要的就是逼真。”導演彷彿知道她要說什麼,不慌不忙道,“我最看不起借位做假鏡頭的片子了。”
他一邊說,場內的局勢一邊變化着。
莊清時在短短一秒之內就從“起身反抗”和“忍氣吞聲”裏做出了選擇。
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流出了眼淚,因爲那一巴掌實在是太疼了,“皇后娘娘,您今日這樣懲罰奴婢,於情於理——”
“放肆!”又是一個巴掌落在了她臉上,“什麼叫今日這樣懲罰你?皇后娘娘是六宮之主,位高權重,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莊清時有一瞬間幾乎被對方打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喉頭涌上幾絲腥甜。
她還沒想起自己的臺詞,也沒來得及站起來,已經高腫的臉頰上又捱了一下,“這都是皇后娘娘賞你的教訓,記住了,不該覬覦的人你最好別打主意!也別得了零星一點好處就以爲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算是個什麼東西!”
“Amanda……”莊清時眼前昏花,虛弱地喊了一句。
無人迴應。
那邊,Amanda早已被在場的保鏢制住。
“你不是喜歡演,也喜歡讓人看嗎?”紗簾後方,忽然傳來女人絲絲入扣的嗓音,平靜中纏繞着無法剝離的冷豔,“那就接着演,這裏的觀衆不夠多,我還有更大的舞臺給你演。”
一輪烈日掛在頭頂,空氣卻是沁人肺腑的寒涼。
莊清時看到有人掀開紗簾走了出來,那輪廓被萬丈金光勾勒得模糊,卻氣魄驚人。
“記住了。”女人在她面前停下,慢條斯理地輕啓朱脣,“不是每個被你得罪的人都寬宏大量,也不是每個被你踩過的人都活該被你踩在腳底下,一輩子不敢還手。”
莊清時腦子裏有一根弦驀然繃緊,她想到了什麼,眯着眼睛看過去。
在看清之前,迎來的卻是又一個巴掌。
周圍的人也不知是在看熱鬧還是怎麼,都心照不宣地嘲笑着,拍着照片和視頻。
可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
莊清時嚐到了脣齒間的腥甜,膝蓋亦是在地板上擦出了血痕,她有氣無力地咬着牙齦擠出三個字,“唐……言……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