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奚原本揚起的笑意堪堪掛着，明顯僵硬：“…嗯對，我是說要體驗來着。”
總不能說自己早就體驗夠了上下班高峯期的地鐵站吧。
光是這麼回答，薛奚也覺得有點乾巴巴的，於是她再幹笑兩聲，打上補丁，“肯定是昨天插秧太累了，我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陶迎迎便是恍然大悟的神情，認真點頭，再次提議：“薛老師這兩天工作辛苦了，行李還是我——”
薛奚實在不好意思讓陶迎迎拎行李，而自己空着手。雖然對方肯定至少是大學畢業，但眼前這身高加上帶點嬰兒肥的圓臉蛋，看起來還是高中生模樣。
於是：“地鐵站在哪個方向？我們走吧。”
她開口之後頓了頓，準備再扯點什麼繼續轉移話題，還沒重新起聲，就已經成功把陶迎迎帶跑偏了：“薛老師跟我來，我剛纔已經找好位置了！”
薛奚笑而不語，想着要去人多的地方‘體驗’，於是先把口罩戴上，就拎着袋子去跟上腳步。
心底感嘆：小朋友果然好騙…不是，是果然單純。
也好，和心思簡單的人相處起來再舒服不過。
這麼幾句話聊下來，腦海中原本簡單印下的幾行字和圖像樣貌正式成爲立體模樣。而記憶中明顯缺漏的那部分，也因爲這兩日的絲縷痕跡，好似慢慢正往上浮一般，漸漸指向性明確。
原來的這位‘薛奚’，能把坐地鐵說成體驗——是故作姿態省錢，還是真想體驗生活？這兩種可能性各執一詞，在陶迎迎身上得不到答案，主要是薛奚也沒法開口問。
任務還有兩天，她想着，很快就能解密，方便這趟角色扮演了。
總不可能是那種——爲了追求夢想進娛樂圈和家裏鬧翻身後其實天涼王破級別的大小姐。
這個一長串描述薛奚想着就暈，並且顯然不現實，哪有那麼多人爭着跑來蹚娛樂圈的水。
“所以你們一個好好的學習系統，爲什麼還要在記憶上設置關卡。整得像什麼劇本解謎、我是偵探似的。”薛奚一邊分出大半注意力給認認真真全心全意往地鐵站方向繞的陶迎迎，一邊在腦內對零壹吐槽。
零壹很想拿‘增加難度’這四個字來敷衍，但他的程序運轉邏輯拉住了他，畢竟薛奚說得沒錯，作爲核心是發佈學習任務，完成獲得獎勵，抽取圖譜提高技能的系統，拿這個增加難度毫無必要。
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主線都走歪了喂。
“其實是因爲…”零壹的聲音卡殼一秒，然後老老實實回答，畢竟對方是第一個正式宿主，還得靠她——總之搞好關係肯定沒有錯。
\"薛奚作爲小說裏原本三章就下線的配角，本身故事線不夠完整。我們早安！學習人系統拿到的初始權限不夠完善。”
“因此需要宿主完成新手任務，系統也將進一步接管權限。”
零壹的話語聽似說得清楚，但也隱隱將一些更深層次的細節含糊帶過。比如作爲系統，他們的權限還需要向誰索取？
薛奚瞭然，並沒有繼續追問，也是估摸着小零子說這些已經是極限了。
於是應了聲表示瞭解，又聽着陶迎迎開口：“前邊就是地鐵站入口了。”
薛奚將零壹按下去，開始專注體驗地鐵。
陶迎迎好像把‘帶薛老師體驗生活’這一項目當做了任務目標，認認真真低聲介紹。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鐵站，人倒是不多，避免了收獲奇奇怪怪的注視。
薛奚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多戴一副墨鏡的。
眼見着體貼小助理差點連自動販售機都不放過，薛奚開口制止：“…這個我知道，我們還是直接下去坐地鐵吧。”
“好、好的——”陶迎迎配合點頭，然後又順勢介紹起城市地鐵發展史來。
可以聽得出，下了一番功夫，薛奚不忍打擊她的信心，等她說完纔好奇開口：“小迎你是特地做了功課嗎。”
“這兩天薛老師不在，我就簡單瞭解了一下。”陶迎迎理所當然點頭。
薛奚：……這都簡單得能去參加地鐵知識競賽了。
自然是內心念頭，對於認真工作的助理，當然還是要以鼓勵爲主，於是薛奚佯裝恍然大悟：“瞭解得很詳細，真好。”
雖然有點像哄小孩，還是陶迎迎捂起了臉。
今天明明不熱呀，怎麼會覺得有點燙呢？
……
高鐵是一等座的票，兩人並排，位置空間還算寬敞。加上目的地S市距離出發地也並不遠，一個小時出頭的里程，抵達時應該是徹底入了夜。
薛奚閉目養神，決定在飛馳的高鐵上進行緊張刺激的抽卡活動。
系統聲音配合着她呼喚小零子的念頭而響起：“完成英語單詞背誦50個，獲得隨機技能圖譜一份，抽選中…”
……感覺自己的技能點在走歪的道路上越飄越遠了呢。
薛奚隱約記得，小時候放風箏都是三四月份清明前後。如今都插了秧，四五月交界，若是天氣合適——這尚未入夏的時候，也是合適。
但她有些興致缺缺，加上還在高鐵上，就把進入副本往後壓，回去再說。
零壹也好像察覺到什麼，作爲一個貼心的系統，他自覺旅行音樂播放器的功能，打開鋼琴曲輕音樂歌單。
猶如山泉輕淌，伴隨着清靈曲聲，加上陶迎迎堅持要先送她回家，一手包辦了網約車，刷卡進樓，電梯按樓層等等程序。
薛奚終於抵達了這個對自己而言幾乎全然陌生的頂層公寓。
這地方，這個地理位置，薛奚怔了怔，將行李安置在玄關處，心底腹誹。
……一個月租金得不少吧。
薛奚非常懷疑，原來的‘薛奚’可能是將大半收入都用來租房子了。
“薛老師，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突然冒出的聲音打斷了薛奚的思緒，剛纔光顧着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薛奚嚥下本能要冒出的那句話：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
該怪自己剛纔一時沒留意，不能怪小朋友自帶低存在感的buff。
“好的。時間不早了，你注意安全。”薛奚摘下口罩，手指勾着繫帶邊，語氣平和，“到家之後發個微信報平安。”
陶迎迎用力點了點頭，看眼時間，“薛老師放心，我坐地鐵回去，出了站沒多少路就到了。”
薛奚頷首，“還有——”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陶迎迎就差掏出小本子來記錄了，優秀的態度讓薛奚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不是，我是想說，不用叫我薛老師。”她開口道，自己這三十八線級別遠遠夠不上老師這一稱呼，“我比你大幾歲，你願意的話叫我名字或者奚姐就好。沒別的事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兩個選項進退皆宜，薛奚和善態度倒讓陶迎迎不免愣了愣，意識到走神，她又連聲致歉，“我知道了…！那，薛……奚姐拜拜。”
薛奚再次忍住了想揉揉她頭髮的衝動，端莊微笑。
……
送走了陶迎迎小朋友，高鐵上吃了晚飯，現在也不餓，於是薛奚決定先逛逛自己的公寓——雖然不知道還能住多久。
總不至於運氣差到明天就房租到期吧。
薛·曾經的包租婆·奚不是很習慣這種感覺。
於是她溜溜達達，先把整個公寓轉悠了一圈，頂層是一梯兩戶，面積不小，只她一個人住有些顯得過於寬敞了。
按着薛奚曾經被同事拉去逛了好幾周各大家居的經驗看，這一屋子裝修傢俱電器，明顯都價格不菲。
室內設計明快簡約，放眼望去窗明几淨，薛奚大概清楚，這種酒店式公寓會有專門的阿姨定期前來打掃。
她默默在心底將房租預計又上調了個檔次。
只是留下的個人生活痕跡，相較於整間公寓來看，就顯得樸素一些。衣帽間裏空空蕩蕩，就零星幾身衣服配飾，被觸發的暖色燈光照拂；化妝臺上也沒有薛奚想象中，明星那種——琳琅滿目，簡單彩妝擺放整齊。
薛奚把行李袋裏的衣服塞進洗衣機旁的髒衣簍裏，大號化妝包裏各種東西歸位，擺進臥室裏的洗手間。
就算收拾得差不多了。
薛奚揉揉肩膀，換了身睡衣之後，就抱着手機往牀上一栽。這兩天社交過度，她寧可回去寫三千字論文…一千字。
能把行李袋裏的東西收拾出來，已經是她的工作極限了，薛奚把腦袋埋進鬆軟大牀裏，騰出一隻手挪來枕頭墊着。
她沒提要進入放風箏副本的事，罕見的是零壹也沒冒出來跟她提。兩人像是形成了什麼不約而同的默契。
於是開啓摸魚模式。
——在那之間得先處理一下消息。薛奚打開某綠色通訊軟件，飄在最上邊的是陶迎迎報平安的消息。
薛奚眨眨眼睛，把她備註改成‘小倉鼠’，後邊附帶一個糖果表情。然後回覆了一聲‘好的’。
小倉鼠下邊是在節目里加上好友的應蔚然，對於女主的關懷，她自然是樂不可支，回了個表情包過去，再補充自己已經到家了。
再往下，就沒什麼需要回的消息了。薛奚剛準備結束綠色軟件之旅，底下通訊錄那欄突然蹦出一個紅點。
是‘新的朋友’那欄。
薛奚有些意外，指尖輕戳屏幕打開，然後一怔。
——‘安向霖請求添加您爲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