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一曲終了，嫋嫋餘音隨春末的風四散開，與之一起蔓延開的是片刻寂靜，與不遠處舞臺視野範圍外，已經四散開的玩鬧聲形成對比。
然後纔是掌聲轟響，連綿似的起伏不絕，吸引來周遭目光。
方纔還覺得這身穿着雖然裏外幾層，加上工藝繁複，卻又有些涼的薛奚，額頭已然沁出薄汗。
直到聽見鼓掌聲，她才從自我專注的一人小世界裏抽身出來，後知後覺出現的是表演時被暫且擱置腦後的緊張。再加上週圍各大電視臺網絡之類的轉播鏡頭，姜畫當初接下這個工作，大概也是因爲這次開幕式着實是官方面前刷臉，提高根正苗紅含量的好機會，要說爲了報酬或是熱度，性價比就太低了。
薛奚試着用從陶迎迎打聽來的消息緩解緊張情緒。
一旁的幺兒雖然年紀小，舞臺經驗卻明顯比薛奚豐富許多，低聲提醒道：“謝幕——奚姐。”
薛奚面上神情端得恰好，假裝鎮定一流。她輕頷首，直起身來，底下掌聲還沒完全歇下，後方伴奏默契度良好，又奏起原曲中的一段輕快旋律來。
她便引着兩側舞團成員，踩着樂點上前去，再按之前排練休息期間排出來的，從整支舞裏摘下一小段作爲謝幕禮，最後這才致意，翩然退下。
直到回了後臺，薛奚沉沉鬆了一口氣，沒忘記小心拎着裙襬，癱進座位裏。
在舞臺上時，她努力做到了只想着舞蹈本身，尚能做到心跳平穩。但在結束後，掌聲讓她心跳聲加速提起，從指尖到四肢百骸都不住顫着。
這種公開表演太難了，不知道零壹那邊有沒有類似訓練的技能——不管有沒有，希望沒有下次了。
薛奚這麼想着，屋裏也正各自休息，準備卸妝的人們響起問好聲。
“沈老師。”
“沈教授——”
“沈老師好！”
薛奚循着聲音瞧過去，看向休息室門口。沈教授應該是剛從前邊回來，仍是一貫的那副神情，朝打招呼的各位點頭示意。
“沈教授。”薛奚也開口說道。
沈教授也輕應了聲，就走到她邊上，原本坐在薛奚旁邊那張桌子的幺兒，已經悄無聲息佯裝尋旁人聊天去了。於是沈教授正好將椅子搬進些來，坐下。
薛奚剛對着鏡子稍微補了補妝，看到動靜便乖巧側過椅子，“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沈教授點頭，然後開門見山，直白問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回B市去”
“……啊？”經過這幾日，薛奚自以爲對沈教授的脾氣也算熟悉，還是忍不住呆滯三秒，而面前人神情卻是絲毫不改。
沈教授的話語聲音沒刻意拔高，一貫的平平，於是很快湮沒在周遭嘈雜話音裏。她又是自帶隔離帶的屬性，平日生活上相處好說話，但這演出之後，衣服還沒換掉——便還在她的專業範疇內。
誰都生怕在這時候被拎着指點一番，雖然事實是事實。因此薛奚與她所在的這個位置，說話便只有兩人能聽清。
薛奚甚至可以隱約感受到同情的眼神。
沈教授見她有些茫然，便繼續說下去：“你很有天賦。在古典舞這一行，你的天賦不亞於我見過的所有人。”
“短短這幾天，在基礎薄弱的前提下，你就能做到這個地步，你有的不光是天賦，還有勤勉和願意爭一爭的精神。”
…主要還是被系統逼的。薛奚內心默默嘀咕，並且有些心虛，畢竟所謂的‘短短’裏，還包括了副本帶來的額外時間。
一點也不短。
“可惜你不是從小開始學。”沈教授自顧說到這，很是遺憾模樣輕嘆一聲，再將視線投過去認真打量一番，語氣稍緩和下來，“但好在你的身體素質不錯，你是學什麼畢業的，表演嗎？”
薛奚噎了噎，心裏想着：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百科上也沒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學校畢業的，系統版本更新又還需要幾天才完成。但她不能如實這麼回答，於是搖搖頭，模棱兩可，“可能是我平常有在鍛鍊的緣故。”
沈教授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點點頭：“那你想跟我回去嗎？我以前那幾個弟子都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只有棲秋還跟在我身邊。如果你願意，你將來的成就會不僅限於此。”
薛奚知道，舞團負責人就是沈教授之前的弟子，這裏說的弟子與她在學校裏教的學生不同。學生不過是教授四年，弟子的師承卻是一輩子的事，許多如沈棲秋一般，都是從小便被帶在身邊的。
薛奚想了想自己的主線任務，不，本職工作，再想了想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心底低嘶聲，面上當然還是擺出認真聽沈教授言語的模樣來。
沈教授微蹙了蹙眉：“如果你是擔心錢的問題，確實，進舞團一開始是賺的不多，但以你的能力，也不需要多久。”
“不是這個原因，”薛奚斟酌開口，“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選擇。”
她沒打算再多解釋，畢竟如果現在要她演戲，薛奚也只能等版本更新結束之後，努力攢積分抽抽卡，許願一下能不能抽到個演技相關的技能。如果抽不到…應該能抽到的吧！
所以說是喜歡是不可能的，形勢所迫而已。但她擺出一副真誠模樣，不管沈教授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的。
嗯，要讓別人相信，自己先認可很重要。
沈教授這麼聽來，與她對視片刻，眉宇舒展開，反倒露出淺淺笑意：“我知道了。如果之後你改變主意了，隨時來尋我就好。”
薛奚甚至有幾分懷疑這笑意背後有沒有什麼，暗藏大招之類，她把這個心思迅速按捺下去，然後便聽得沈教授起身要走時，刻意頓住腳步，脣角笑意也收斂起，壓低聲音開口與她說道。
“棲秋那個孩子，從小跟在我身邊，我卻只顧着教她跳舞，其他地方多少有些疏忽了。”
“我這麼說也不是爲她開脫什麼，如果她有哪裏做得不對，確實是不對。但也有我的責任在，因此我也該與你道歉的。”
話音一落，便轉身，不留給薛奚話語的機會。
薛奚微微一愣，想起前幾日就被沈教授支回去的沈棲秋，心底倒也沒多少波瀾情緒了。
沈教授出去時，正好是陶迎迎從外邊回來。薛奚上臺表演時，她與她那個如今在做自媒體的陶師兄一起，找了處視角好的位置拍攝素材。
“你師兄呢？”薛奚給自己順了順毛，聽見助理喚自己的動靜，這才擡頭瞧過去。
“在外邊歇着，這裏他現在也不太方便進來。”陶迎迎悄無聲息，再次發揮自己存在感低的天賦，也習慣性低低開口，不至於嚇到人。
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再被突然出現的陶小朋友嚇到了。薛奚在內心嚴肅點頭，覺得是自己成長了個緣故。
薛奚點了點頭，她沒在卸妝反而補妝也是因爲在等陶迎迎，按照計劃，待會要穿着這身出去繼續收集短視頻的素材，爭取這兩日完成。薛奚身上這套衣裳自然是貴重，但因爲量身定製的緣故，要再給別人穿是不太可能——改也不是不能改，主要是手工活那邊排不上號，因此也就與主辦方商量好了，留作紀念用。
趁外邊天光正好，陶迎迎便抓緊時間幫着她，將髮飾稍作收整，然後收回手，認真再做一番端詳，真情實感誇讚道：“奚姐你真好看呀。”
這句話沒刻意壓這嗓音，又恰好撞上滿屋子話語不約而同靜下來的那一瞬。於是片刻沉寂過後，舞團裏那幾位都笑開，跟着誇讚。
“小薛確實好看，格外襯這身打扮。”
“對呀對呀，我都沒想到，奚姐和這個唐妝這麼搭的。”
“本來小薛皮膚底子就好——”
薛奚耳尖開始泛紅，被連環誇讚吹得飄飄然，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又不敢用手搓搓臉頰降溫。於是匆忙起身，轉移話題：“咳…我們也該出去拍攝了，是吧小迎。”
陶迎迎本來是憋着笑，這下便心領神會，率先跟一幫人道了別，再幫老闆拎着裙帶她脫離彩虹困境。
薛奚忙不迭，也跟着揮揮手道幾句，就跟着出了屋。
陶迎迎請來的自然不止陳師兄一個，還有他半個團隊，怎麼拍這種專業上的事薛奚自然而然就留給她們去操心，她負責貌美如花乖乖配合。
進展大概是順利的，於是遲遲卸妝換便服回家，陶迎迎本想跟着——畢竟那身衣服也得帶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卻被薛奚擺手趕去忙活正事。
回家之後，其實安頓起來也不是難事，公寓裏衣帽間本身就有溫控之類的，總之薛奚看不太懂的設置，於是她將衣服安放進大半空空蕩蕩的透明櫃中，檢查了一下溫度面板，確保它在陶迎迎唸叨的要求範圍內。
薛奚放心下來，這就準備趁着好不容易忙完這陣——開始躺平歇着。
她打開衣帽間通往臥室的門，剛擡起腿，準備邁出去。
然後熟悉聲音在腦內想起。
“系統版本更新完成，新版本已開啓。”
“日常任務已更新。”
“請宿主及時查看並完成。”
薛奚：……？？
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