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挺有意思,該不是個算命先生吧。”雖然我嘴上這麼說,腦海中卻瞬間浮現出了徐半瞎的容貌,那一雙半眯着的眼睛,想一想都能讓人出半身冷汗。
我有些疑惑,按照沈意歡的描述,徐半瞎早已經死了,那我在黑水見到的人是誰?魂魄嗎?不太可能,魂魄是虛無縹緲的,哪怕是看到了,也無法操控人間的物體。
因此,徐半瞎一定是個活人,孫禿子說他是陰人,沈意歡說他已經死了多年,如此矛盾的事情居然發生在同一人身上。
搞得我恨不得立馬返回到黑水村重新拜會一下徐半瞎。
“誰說他是算命先生?”沈意歡掀開周銘的上衣,看到他瘦成皮包骨的身軀,不禁也愣了神。
我輕聲說:“我猜的,因爲算命先生大多是瞎子,所以想到了這些,徐半瞎死了以後,孫禿子就來了殯儀館嗎?”
沈意歡沒有迴應,伸手撫摸着周銘的肋骨,眼角泛起一層淚光。
我假裝沒有看到剛纔的一幕,轉身去拿毛巾:“孫禿子命硬啊,一口氣幹了這麼多年。”
“硬不硬不好說,以前沒死,沒準過幾天就死了呢。”沈意歡的聲音變得陰沉,好像換作了另外一人。
一時間,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從沈意歡剛纔的語氣中,明顯感覺到她和孫禿子之間存在很強的個人恩怨。
儘管我以前也察覺到了這點,但親口聽到沈意歡這麼說還真是頭一回。
“好啦,我們光顧着聊天,都忘記辦正事了。”沈意歡察覺到剛纔的話說的有些過分,於是轉移了話題。
“是啊,不說了,咱們先給周銘化妝吧。”我偷偷觀察沈意歡的面容,發現忙碌中帶着幾分慌亂,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周銘的死相有些難看,不過畫起妝來很是簡單,因爲他身上沒有傷痕,不需要動用針線縫合,所以減少了很多流程。
但這並不說沒有了棘手的地方,例如周銘瞪大的眼睛,我伸手撫摸了好幾次,都未能將他的眼皮拉下來。
我盯着雙目圓睜的周銘,心中猶如刀割。
我知道他心中肯定有怨氣,死不瞑目就是最好的憑證。
“周銘的眼睛怎麼辦?”我輕聲問沈意歡。
沈意歡依然在埋頭整理周銘的身軀,幽幽地說:“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用膠水處理了。”
“膠水?你不會是想給他粘上吧?我反對,絕對不行!”
沈意歡雙手叉在腰間,反問道:“那你說怎麼辦?在這方面我是專家。”
儘管我也沒有好的辦法,但出於人道主義,實在不忍心看着沈意歡用膠水糟蹋我的好兄弟,於是反駁道:“總之不能用膠水,我聽村裏的老人說,人死後閉不上眼,是心裏有冤屈,只要爲他平反昭雪,他就能閉上眼,根本不要人動手。”
沈意歡嘴角蕩起不屑,追問道:“如果硬要動手呢?”
“那……可能會得報應吧。”我沒有看沈意歡的表情,但從她粗狂的喘息中,可以得知她被我氣到了。
砰……
沈意歡將手中刷子猛拍在桌上,虎視眈眈看着我:“我說怎麼辦就聽怎麼吧,少跟我廢話,上次石磊就……”
沈意歡沒有繼續下去,不過我猜出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應該是想說上次石磊也是死不瞑目,我用膠水把他的眼皮給粘上的。
爲了防止不必要的爭執,我輕聲問:“真的要對周銘動手嗎?那就麻煩用好一點的膠水吧。”
沈意歡轉身從工具箱內掏出一支小白瓶,上面寫着幾行英文。
“用這一瓶吧,國外進口的,無痛不幹澀……”沈意歡頓住了,她發現最後一句話實在多餘,死人哪裏知道膠水滴進眼珠的感覺,而活人更不會把膠水滴進眼珠,所以關於膠水是什麼感覺,純屬是個僞命題。
沈意歡擰開膠水瓶,我伸手幫忙,用兩根手指按住周銘的眼皮,沈意歡對準周銘的眼球滴了兩下。
只見淡黃色的膠水在周銘眼球上移動,好像在哭泣,且映出了我的面容,看到這一幕,我心中又是一陣悲傷。
“愣着幹嘛?趕緊動手把他的眼瞼給合上啊。”沈意歡催促道。
我回過神來,手指發力讓周銘的臉頰閉合,結果遇到驚悚的一幕。
任憑我再怎麼使勁,周銘的眼瞼就像一扇被人固定的窗戶,怎麼也無法讓它關上。
“這……”我猛地把手縮回,驚訝地看着沈意歡。
沈意歡似乎察覺了我的不對,挽起自己的袖子,親自動手給周銘粘眼瞼。
可當沈意歡剛剛接觸到周銘的眼瞼,她的手掌猛地一顫,接着以閃電般速度縮回去了,沈意歡迅速向後退了幾步,臉上寫滿了驚恐。
我和沈意歡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時間彷彿靜止了,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大概過了幾十秒,我走到操作檯前,拉起白布單將周銘的遺體從頭到尾蓋住。
即便如此,我和沈意歡心裏都清楚,白布單下面是睜着眼的周銘。
“既然不可爲,那就不要強求了,先讓他在這裏待一會,容我想想辦法。”我盯着周銘的遺體輕聲說。
沈意歡剋制着情緒,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鎮定,力求挽回一些尊嚴,畢竟剛纔她在我面前失了態。
“你有什麼辦法?化妝室是不能停屍過夜的,規矩不用我多說了吧。”沈意歡幾乎用質問的語氣跟我講話。
經過剛纔的一番驚魂,我有些不耐煩,感覺沈意歡在故意逃避問題。
我搓着手心,迴應道:“規矩我知道,但不論怎麼樣,總不能讓他睜着眼送去告別廳吧,這不僅是對逝者的不尊重,也是對他家屬……”
沈意歡打斷我的講話,幽幽地說:“他……不用進告別廳,家屬說的。”
“直接火化嗎?”
“是的!”
我震驚了,萬萬沒想到周銘死後,竟然落了這麼一個下場,我對周銘有些抱不平,又不知該如何發泄,最後認定一個想法,那就是查明他的死因。
“知道了,我出去走走。”我轉身向化妝室的正門走去,沈意歡想攔住我,可是胳膊剛擡起來,又默默放下了。
沈意歡心裏也清楚,即便是攔下我又能怎麼樣?
我走出化妝室,已經是下午四點種,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我在想如何在一小時內查清周銘的死因。
擺在我面前的線索並不多,只有可憐的幾條,並且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
我點燃一支菸,半倚在門口吧嗒抽着,從最後一次見周銘到剛纔發生的事情,全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想要弄清楚周銘的死因,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那座廢院子裏看看。
那麼,幾點去合適呢?周銘是晚上去的,我也要效仿嗎?這樣做風險是不是有點大,萬一遇到惡鬼,我該如何應對,畢竟之前已經見過無面女人和保潔大媽了,他們現在何處都不知道。
很多事情往往因爲未知而恐怖,那是心理上的折磨,自己的幻想會讓恐怖瞬間翻倍。
咯吱咯吱……
馮金牙推着一輛小車向我走來,車上擺着一具遺體。
“兄弟,給你送活來了!”馮金牙停在我跟前,指了指小車上的遺體。
我沒有掀翻白布,但已經猜出了他是誰。
《我在殯儀館做化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