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的遺體放在化妝室的正中間,我一步步走向他,恭恭敬敬點燃了三隻檀香,由於沒找到香爐,便隨手從工具箱拿出一把活口鉗子,將三炷香固定在上面。
我把剛纔在紅磚房的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然後對着周銘的遺體深鞠一躬。
“兄弟,你找到了害你的女鬼,但無法將她處置,不過你放心,早晚有那麼一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你可以瞑目了,不要再爲難自己了。”
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吹來,將蓋屍布掀開,只見周銘已經閉上了眼睛。
我長嘆一口氣,緩緩走出化妝室,身後卻傳來混沌虛弱的聲音。
“兄弟,願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我沒有恐懼,也沒有回頭,停住腳步,任由熱淚奪眶而出。
“好的,來世做兄弟。”
說罷,我頭也不回,昂首闊步出了化妝室。
我腦海中不斷閃現周銘生前的模樣,一切是那麼的真實,好像他還未離開這個世界。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天亮以後,我就要把他推進火化室了,骨灰將成爲他留給這個世界看得見摸得着的物質。
當晚,我和馮金牙都沒有回家,開車在路邊選了一家酒館。
我們二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一直喝到後天色微亮,我們回到車上補了一覺,便轉頭回到殯儀館上班。
清晨,晨霧未散,殯儀館顯得肅殺冷清。
我和馮金牙帶着幾分酒意進了大門。
“嘿,你們倆人昨晚沒事吧?”胖虎喫驚地問道,手裏緊握着警棍,而旁邊的鐵柱則拎着一隻羅盤,將鏡心對準我們,擺出一副降妖除魔的陣勢。
馮金牙醉醺醺地罵道:“狗日的,不認識老子啦,昨天晚上就該抽你們幾個嘴巴子,讓你們長點記性。”
胖虎囧笑地看着我,仍然跟我們保持着距離,低聲道:“昨天你們真的進荒院裏了嗎?”
我淡然一笑,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不過你別擔心,我和金牙都活得好好的,我們是人,不是鬼,放心吧。”
馮金牙快步走到胖虎跟前,伸開胳膊攬住他的脖子,調笑道:“瞧你這點破膽兒,還他媽當保安呢,昨天我們在紅磚房遇到女鬼,也沒慫一星半點。”
“啥?紅磚房裏有女鬼?”胖虎和鐵柱異口同聲喊道。
我並不想讓太多無關人士知道關於紅磚房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我到後面就越被動,想要再摸索點有用的信息,就會變得異常艱難。
“行啦,金牙,我們該走了,還有很多事等着辦呢。”我伸手去拉馮金牙,不料鐵柱竟然擋住了我。
“楊哥,你們真的進紅磚房了嗎?裏面真的有女鬼嗎?”鐵柱雙眼圓睜看着我,看樣子是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我故作輕鬆地打趣道:“甭聽馮金牙胡說,你沒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啊,說酒話呢,女鬼是他晚上做的春夢。”
原本我這句話說完,這事就算擋過去了,不曾想馮金牙的楞勁兒卻竄上來了。
“楊魁,小子不厚道,幹嘛說謊,分明就是看到女鬼了,今天老子非得給他們上一課。”馮金牙對着胖虎和鐵柱指指點點,變成一副好爲人師的樣子。
我嘗試着阻攔,可馮金牙是愣小子騎倔驢,打算一倔到底。
胖虎和鐵柱似乎對紅磚房很感興趣,兩人屏氣凝神,豎起耳朵傾聽馮金牙的講述。
“當時紅磚房裏是一片漆黑,我和楊魁一步步走了進去,你們猜怎麼着?”馮金牙繪聲繪色地說道,胖虎和鐵柱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怎麼啦?快說!”
馮金牙手足舞蹈,繼續說:“突然從漆黑中冒出來一個女人,一頭長髮遮住了臉,也就是我膽大,要是換做別人,估計早就嚇得尿褲子了。”
我有點聽不下去馮金牙自我誇耀式的講述,於是把身子背了過去。
馮金牙吧嗒幾口煙,吐出一個菸圈,淡淡地說:“後來那女鬼朝着我撲了過來,你們是沒見那場面,我滴個親孃乖乖,那手指甲比刀子都長,明晃晃地,不是我吹牛,只要戳到人,非死即傷。”
胖虎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後來怎麼樣了?跑了嗎?”
馮金牙擡手朝着胖虎後腦勺抽了一下,罵道:“狗日的,我他媽要是跑不了,還能在這裏跟你瞎白話,不對,講故事嗎?”
鐵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胖虎,有些嫌棄地說:“別打岔,讓金牙大哥說,怎麼對付的那女鬼?”
馮金牙咧嘴笑道:“嘿嘿,還是鐵柱兄弟懂事。雖然那女鬼很嚇人,但我一點都不怕。”
聽到這裏,我冷哼一聲,馮金牙抹一把嘴,直接無視我的存在。
馮金牙大手一揮,在空中比劃一番,說:“說時遲那時快,我迎着女鬼猛地跳了起來,揮起雙臂。”
“直接把女鬼打翻在地了嗎?”胖虎眨吧着眼睛問道。
馮金牙搖頭笑道:“嘿嘿,我直接把褲子給脫了。”
鐵柱大驚失色,疑惑道:“什麼?你把女鬼給……那什麼了嗎?”
馮金牙由笑轉怒,彈了鐵柱一個腦瓜崩,罵道:“你瞎琢磨什麼呢,腦子裏整天裝的什麼狗屎玩意,我的意思是說,我一泡童子尿就把女鬼給降服了,她跪在地上求饒,直叫我大爺,哭得那叫一個慘……”
我終於聽不下去了,朝着地上吐了口痰,算是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憤怒,以及對馮金牙歪曲事實的嘲諷。
馮金牙一臉不在乎,準備繼續編撰自己的光輝事蹟。
可胖虎和鐵柱陷入了沉思,兩人偶爾相互眼神交流,好像在琢磨什麼事情。
這一舉動引起了馮金牙的注意,低聲問道:“你倆琢磨什麼呢?是不是我講的故事太有吸引力,聽得入神了?”
胖虎和鐵柱不約而同搖晃着腦袋,我也被兩人的舉動給搞懵了,急切想知道答案。
大概隔了幾秒鐘,胖虎開口道:“金牙大哥,有個事我不明白,童子尿不是說沒碰過女人的男人才會有嗎?”
鐵柱補充道:“對呀,記得你以前跟我們說,你跟十幾個小姑娘快活過,這前後有點對不上啊。”
話音剛落,馮金牙的臉色唰一下變得鐵青。
我被逗得捧腹大笑,站在一旁看馮金牙如何收場。
馮金牙憋紅了臉,沒想到自己的吹牛太過,直接把自己繞進了死衚衕。
如果承認自己不是童子身,那剛纔童子尿降鬼的事情就露餡了,但如果說自己就是童子身,那十幾個小姑娘的風流韻事便無攻自破。
我見馮金牙實在講不出話來,於是站出來打圓場,說:“是我們兩人合力將女鬼制服了,金牙的尿是導火索,我的尿是炸藥包,現在能明白了嗎?”
馮金牙衝我投來感激的眼神,立馬附和道:“對對,大致就是這麼一個意思,剛纔說的太急給忘了。”
胖虎和鐵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嘀咕道:“好嘛,原來尿能驅鬼,看來以後得在保安室放個尿盆了。”
我猛然間想起荒院門口的香火供奉,想着問一下倆保安,興許有新的發現。
“你們知道誰在荒院門口燒香嗎?”
不料倆保安面面相覷,搖晃着腦袋,鐵柱似乎有話要講,但被胖虎瞪了一眼。
“行啦,改天再說吧,我們還有正事要辦。”馮金牙拉着我轉身離開。
可沒走幾步,就跟館長撞了一個對面,館長掃視一眼倆保安,瞬間他們倆人鑽進了保安室。
接着館長又衝我笑了笑:“楊魁是吧?你來我辦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