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到了九點多,我只得乘車回家休息,所幸一夜太平。
第二天,我早早來到殯儀館,結果剛一進大門,便看到火化室的大煙筒正冒着滾滾濃煙。
瞬間我楞在了原地,昨天不是把屍體都處理好了嗎?已經沒有屍體可以燒了,爲什麼煙筒還會冒煙呢?
孫禿子這麼早就來上班了嗎?他在燒什麼人?該不會是昨天大號火化爐裏的屍體吧?不行,我得去看一眼。
我快步跑向火化室,心中祈禱千萬別出幺蛾子。
當我推開火化室的大門,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孫禿子正弓着身子觀察爐子裏的情況。
“來了?”孫禿子看都沒看我一眼,扯開嗓子喊了一通。
“嗯,你怎麼知道是我?”我驚訝地問道。
“還用看嗎?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個燒不化的玩意。”孫禿子將鐵鉤從爐子里拉出來點燃一支菸。
這時,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有幾道傷疤,看上去很新,應該是剛沾惹上的。
“這麼早就燒人嗎?”我快步走到孫禿子跟前,同時瞄了眼大號火化爐,發現裏面的屍體還在,爐門上的道符也還在,心中的石頭瞬間落地了。
孫禿子幽幽地說:“對我來說,燒人什麼時候都行,其他人可就不一樣嘍。”
我自然聽出了孫禿子的弦外之音,這不是擺明說我幹不了燒屍工的活嗎?也罷,今天不跟你爭論這些沒用的。
我岔開話題,問道:“外面的事處理完了?”
孫禿子吐出一個菸圈,淡淡地說:“哎,說完也沒完,暫時過去這一關了,以後的事聽天由命吧。”
我有些不明白,輕聲問道:“什麼意思?”
“別管了,以後離老絕戶館長遠點,他就是個老狐狸。”孫禿子眼中閃現出一絲遺憾。
我點點頭,將目光轉移到大號火化爐,說:“這裏面的屍體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燒唄。”孫禿子咬着後槽牙說。
我問道:“你不是說不能燒嗎?”
孫禿子端起大茶缸子,罵道:“你不能燒,但是老子可以,聽懂了嗎?”
孫禿子有些急躁,我充滿歉意的說:“對不住啊,我經驗不足,被人懵了,到現在爲止大號火化爐裏是誰都不知道。”
孫禿子衝我冷哼幾聲,微微搖頭。
我把最近兩天發生的事說一遍,孫禿子接連抽了好幾根菸,鄭重其事的問我:“小子,你現在信命了嗎?”
我想了想,說:“半信半疑,怎麼了?”
孫禿子又說:“總有一天你會信的,等着吧。”
我一時半會猜不透孫禿子的深意,於是把話題扯到大號火化爐裏的屍體上。
“這裏面是誰?”我問。
孫禿子迴應道:“你不是見過她了嗎?”
“誰?”
“紅磚房裏面那位!”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鎮定,追問道:“是那個女鬼的肉身嗎?昨天真是太驚險了,差點沒回來啊。”
“你小子就是作死,老子當初說不讓你查周銘的死因,你就是不聽,現在捅婁子了吧。”孫禿子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嘆息道:“對對對,禿爺你說的都對,等處理完這事,我再也不摻和這破事了。”
“哼,這種事沾上就別想撇乾淨,就像我一樣,只能跟死人打一輩子交道,你小子也一樣,以後在這行熬吧,改不了行了。”孫禿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有股子恨鐵不成的意味。
前幾天,孫禿子說過這事,我不以爲然,沒想到今天又說了一遍,可我依然不相信改不了行業,那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的嗎?
啪嚓……
孫禿子拍下出爐按鍵,一具冒着火星子的屍體出現在我們面前。
“呦,今天的小盒挺好,什麼材質的?”我觀察着面前骨灰盒。
“外面是紫檀,裏面貼了層金絲楠木,是挺好,可是再好又能怎麼樣?還他媽不是一把灰?”孫禿子將小盒蓋好,猛地推到一旁,拎起鐵鉤走到大號火化爐前。
孫禿子擡起手臂,將爐門外面的道符扯下一張。
我趕忙阻攔,喊道:“禿爺別撕,昨晚裏面的屍體還撞門來着,多虧了這幾道靈符將它鎮住。”
孫禿子哪裏肯理會這些,三下五除二直接將靈符全部扯下,接着打開了火化爐的門。
我擔心屍體會猛然衝出來,所以緊握鋼鏟,做好了防禦準備。
可擔心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屍體在孫禿子面前竟然一點反應沒有,如同一具普普通通的屍體。
我在腦海中猜測屍體的模樣,是不是也長着長長地指甲?再或者是其他可怕的樣子。
“對啦,我猛然間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我看到閻婆婆拿着貢品在荒院門口祭拜,聽她的意思這屍體只要燒了,紅磚房裏面的女鬼也就自由了,所以我們還是要慎重。”我猛然想起昨晚的見聞,忍不住提醒道。
孫禿子沒說話,伸手拉開屍體的鏈子。
我向前一步,只見袋子裏裝着一具烏漆嘛黑的屍體,從服飾裝扮來看,這無疑是一具女屍,但無法肯定她就是紅磚房女鬼的肉身。
原以爲孫禿子會把屍體全部檢查一遍,結果只是看了幾眼,就匆匆又拉上了鏈子。
我問:“要開始了嗎?”
孫禿子眉頭微皺:“什麼開始?”
“燒了她啊!”
“早晚的事,但不是現在,讓我好好想想。”孫禿子嘀咕道。
我悻悻地點頭,抽出一支華子遞給孫禿子。
孫禿子點燃香菸,對着屍體吐了口氣,幽幽地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恩恩怨怨也該有個了結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孫禿子的話難免讓我多想。
按照孫禿子剛纔話的意思,他應該和紅磚房女鬼認識,要不然怎麼扯出多年恩怨也該了結了。
可看孫禿子的樣子,是不打算細說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別多問了,反正現在有他坐鎮,一般的妖魔鬼怪也不是問題。
“小子,拿一道符過來!”孫禿子衝我喊道。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符?”
孫禿子邊說邊向木櫃子靠近,我頓時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了,伸手幫着去拿道符。
“給,紅色的,和昨天一樣。”我先孫禿子一步,抽出一張道符給他。
孫禿子沒有伸手接,而是拿了一張黑色的道符,自言自語道:“今天不能用紅色的啦,不然會出事,你小子是不是翻我的櫃子了?”
我故作鎮定道:“哪有啊,昨天除了拿靈符,就再也沒動過。”
“你小子彆嘴硬,動沒動過我心裏清楚,不過我還是得感謝你,昨天沒有點火燒屍,不然咱倆的命都沒了。”孫禿子看了我一眼。
我繼續狡辯:“我真沒翻你的櫃子,可能是老鼠吧,這房間裏有隻大老鼠,你應該知道吧。”
“對嘍,怎麼把它給忘了。”孫禿子伸手從旁邊的布袋子裏掏出幾塊碎骨,直接丟到旁邊的空地上。
那碎骨必然是人骨,孫禿子到底是個狠人,古人雁過拔毛,他是連死人的骨頭都剋扣,這麼半口袋骨頭,少說得幾十具屍體。
吱吱吱……
頹廢鼠又出來了,看到孫禿子後,對着他拜了又拜。
孫禿子笑着點頭,朝它揮揮手。
接着孫禿子笑容僵住了,驚訝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