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悅然輕聲問道:“奶奶,你今年高壽啊?”
老奶奶伸出一根手指,上面佈滿了皺紋。
黑疤將信將疑道:“一百歲嗎?”
老奶奶沒有迴應,算是默認。
我將老奶奶從頭到腳又打量了好幾遍,心中對她多了幾分讚歎。
一位百歲老人的腿腳居然還如此利索,實在讓人羨煞不已,假如我到了百歲,還能有這種狀態,就可以對天燒高香了。
劉悅然歪着腦袋,好像在琢磨事情。
幾秒後,開口問道:“聽你剛纔的話,四楞排行老四,其他仨兄弟呢?”
我沒想到劉悅然會來這麼一句,伸手捅了下她的後腰,意思告訴她太冒昧了。
老奶奶停下腳步,凝望着我們仨人,眼中似乎閃爍着淚光。
我一看形勢不對,趕忙岔開話題:“奶奶,朱家村的風景真漂亮,這山山水水真棒。”
黑疤猜到了我意圖,也跟着幫腔:“對對對,景色秀麗,風光萬千,流連忘返……”
老奶奶雙手將紫檀柺杖猛地一提,對着地面狠狠地敲擊。
砰……
一聲悶響後,大家都不敢再出聲。
老奶奶輕輕嘆息道:“四楞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可惜命不好,都死了。”
“死了?”劉悅然驚呼道。
老奶奶搖頭苦笑:“只剩下一個四楞還去當兵了,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
看來老奶奶還不知道四楞很可能也不在世上了。
換句話說,老奶奶能活到今天,可能就是因爲期盼着四楞能早點回家。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告訴她自己的推測。
當然了,目前我也無法肯定朱四楞就在橋墩子裏。
“奶奶,我有點渴了,咱們先回家吧。”我伸手攙扶住老奶奶的胳膊,並不是怕她摔倒,只爲確定她是個活人。
好在我手掌中感受到一絲溫熱,這也恰恰證明了老奶奶是大活人,只不過歲數比較大而已。
我小心翼翼攙扶着老奶奶前行,繞過兩個狹窄的衚衕,最後停在一座小院門口。
黑疤剛要推門而入,被我一把拉住。
“別急,奶奶的家自然讓奶奶先進。”
其實,我是擔心院子裏有未知的危險。
“對對,您老人家先請。”黑疤後退一步,滿臉堆笑。
老奶奶晃晃悠悠進了院子,我們也跟着進去。
小院子中間種着一棵棗樹,看模樣應該枯死了,樹下有一張小木桌,上面擺着一雙碗筷。
這讓我感到很疑惑,老奶奶到底幾個人住?怎麼會有兩副碗筷?
“奶奶,平時誰照顧你生活呀?”我輕聲問道。
其實我真實目的是想知道,另外一副碗筷是誰的?
“朱白氏!”老奶奶喃喃自語道。
劉悅然低聲犯疑惑:“誰?也在村裏嗎?”
“嘿嘿,當然在村裏。”老奶奶又說。
黑疤問道:“能讓我們見見他嗎?”
老奶奶發出詭異的笑聲,輕輕搖着腦袋,朝着正門走去。
當她推開屋門那一刻,一股冷風迎面吹來。
我們仨人都楞在了原地。
只見屋子正中央擺着一口黑漆棺材,旁邊還放着兩個小凳子,一高一低,看上去像個樓梯。
劉悅然輕聲說:“老奶奶不會是……”
黑疤驚訝道:“睡棺材?”
“別急,先看看情況再說,你們在外面呆着。”
我手握七節鞭緩緩進入房間。
老奶奶房間內的陳設很簡單,只有幾把椅子,居然連牀都沒有。
這讓我感到很震驚,難道她真的睡在棺材裏嗎?
順着這個問題,我不禁猜想,老太太究竟是人是鬼?
剛纔攙扶她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溫熱了,應該是個大活人。
可一個大活人爲什麼躺在棺材裏睡覺?心裏不膈應嗎?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材,看到裏面鋪着一層被褥,上面繡着鳳穿牡丹花紋,花團錦簇很是漂亮。
順着被褥向上看,居然還有一個繡花的元寶枕。
所謂元寶枕是指兩頭翹,中間凹的款式。
這種造型的枕頭看上去十分美觀,但在實際使用過程中很不舒服。
當人的腦袋躺在上面的時候,它就像一個卡槽,將後腦勺緊緊咬住,左右翻身都困難。
所以,元寶枕大多是給死人入殮使用的器物。
眼下不論枕頭還是被褥,都是死人使用的器物,這讓我心中涌起不詳的預感。
我轉過身看向老奶奶,只見她點燃了一根紅蠟燭,蠟燭上面纏繞着龍鳳紋,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古代結婚用的喜燭。
藉助昏暗的燈光,我再次打量房間內的陳設。
突然,一張精雕細琢的梳妝檯映入了眼簾,正中央擺着一面不大的鏡子,上面的水銀有些脫落,使得老奶奶的面容無法全部照在裏面。
老奶奶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盒胭脂粉,慢悠悠地往臉上塗抹。
我瞅了瞅那盒胭脂,外殼有點像民國的風格。
老奶奶到底什麼路子?怎麼還有民國的胭脂,如果她每天都用一些,那盒小小的胭脂根本留不到今天。
可剛纔看的時候,居然還有多半盒。
“奶奶,你這盒胭脂真漂亮,哪裏買的?”我嘴上問胭脂,眼神卻在打量老奶奶的反應。
只見老奶奶嘴角蕩起一絲笑意:“這是我二十歲那年在桃花塢買的,是不是很漂亮!”
我驚得目瞪口呆,這特麼是一句漂不漂亮的問題嗎?
剛纔您老人家告訴大夥一百歲了,現在又說胭脂是二十歲時買的,合着一盒胭脂用了八十年,還剩多半盒呢!
如果老奶奶說的屬實,那就是胭脂出了問題。
可從款式來看,應該是民國那會兒的,因此老奶奶說的應該沒錯。
“漂亮得很,您老人家晚上睡哪裏?”我這句話屬於明知故問,以便確定老奶奶是不是真的睡棺材?
老奶奶隨手指了指棺材,嘀咕道:“家裏人都沒了,只剩下我一個老不死的,躺在棺材殼子裏睡覺踏實,省得死了以後沒人埋。”
這句話真是淒涼且無奈,一個大活人爲了防止自己意外離世,索性以棺爲牀,這種事不是應該發生在兵荒馬亂的年月嗎?
我將手中的七節鞭握緊,以便隨時應對突發狀況。
“村裏還有其他人嗎?”我緩緩向門外移步,房間的氣氛讓我感到壓抑。
“都走了,走了……”老奶奶對着鏡子塗抹胭脂,眨眼的工夫臉頰變得紅潤許多。
跳動的燭光將老奶奶面容映襯得十分詭異,我看了幾眼迅速退出屋子。
劉悅然迎上來問道:“摸清楚情況了嗎?”
我苦笑着搖頭:“別提啦,更加疑惑了,我現在都有點拿不準,老奶奶是人是鬼了?”
“我去會會她!女人對女人好聊。”劉悅然邁開腿進了屋,我想攔但沒攔住。
我掏出一支菸點燃,抽了幾大口,才發現黑疤不見了蹤影。
“疤叔……”我剛扯開嗓子喊了倆字,便把剩下的話嚥到肚裏,生怕驚到了屋裏的老奶奶。
我走到枯死的棗樹前,心中生起疑惑。
眼前這棵棗樹足足有碗口粗,長得有十幾米高,可就是這麼一棵樹,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死了呢?
我記得在《陰陽法訣志怪錄》中有過相關描述,大致意思是說棗木屬陰,命比較硬,比一般的樹壽命要長,所以不會輕易死亡。
據傳在王母娘娘的瑤池旁邊就有一顆大棗樹,一千年才結一次果,凡人喫上一顆,立馬得道昇仙。
孫悟空在大鬧天宮的時候,將一顆喫剩的棗核吐到了凡間,結果被一個小孩誤食,此後那小孩子活了八百歲。
“小孩是誰?”黑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