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在後院的公雞發出幾聲啼叫,瀰漫在殯儀館的污濁空氣中。
養公雞的主意是我提出來的,大家很是支持。
我有些想不明白,老館長嚴僮爲什麼不養公雞,問了幾個員工,支支吾吾也沒說個明白。
殯儀館內一片混沌,天色還算不上透亮。
火化室沒有亮光,車庫裏也沒有孫禿子的電動車,看來他沒有來殯儀館。
“禿爺去哪兒了?怎麼沒來?”我輕聲嘀咕。
萱萱打着哈欠往辦公樓走,隨口應付道:“估計是養傷呢,畢竟他被老煙鬼給傷的不輕。”
我跟着萱萱上樓,倆人窩在沙發將就到天亮。
大概到了七八點鐘,走廊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和萱萱簡單洗漱後下樓喫飯。
喫到一半,財務大姐興沖沖走過來。
“楊館長,給你說個好消息啊。”
我放下碗筷,輕聲問:“是不是紅磚樓欠款的事有眉目了?”
財務大姐拍手道:“神了,你咋知道的,就是這事,我已經約好了,本週六晚上一起見個面。”
我點點頭:“可以,應該有時間。”
萱萱疑惑道:“對方是什麼人?介紹一下基本情況,不是十八歲的黃花閨女吧?”
財務大姐認真起來,低聲迴應:“呦,這個恐怕讓你失望了,對方是個九十歲的老太太。”
“什麼!是個老太太?她家人呢?”我猛然一驚,完全出乎意料。
“無兒無女,這老太太一輩子沒結婚。”財務大姐嘆息道。
我起身往餐廳外面走,經過孫禿子的獨立飯桌,不由地多看了幾眼,上面已經蒙了厚厚一層塵土。
萱萱問:“九十幾歲的人都老糊塗了吧,跟她聊事能說清楚嗎?”
財務大姐隨即迴應道:“一點都不糊塗,聽人說那老太太精神好得很,看上去跟六十幾歲似的,頭髮還有一半黑的呢。”
我不禁笑了,反問道:“你見過她了?”
“那倒沒有,聽人說的,我覺得老太太不一般就沒去……”財務大姐的語氣變得委婉,似乎底氣不足。
我又問:“是不敢去吧?”
財務大姐露出尷尬的笑容,故作鎮定道:“那有啥不敢的……”
萱萱打斷道:“九十幾歲還有黑頭髮,這不得成人精啊,甭說是你了,我聽着都覺得邪門。”
我點燃一支菸,吧嗒了幾口,淡淡地說:“行啦,事情已經知道了,你去忙吧。”
財務大姐步履匆匆離開。
萱萱歪着腦袋琢磨:“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活動着筋骨,調侃道:“我們遇到的奇怪事還少嗎?越奇怪越有意思,不奇怪就無聊了,我現在倒是想見見那老太太了。”
萱萱怒罵道:“你就是賤骨頭,沒事也得惹事。”
我打趣道:“對嘍,誰讓我喫的就是這碗飯呢,不怕,我命硬,閻王都收不了。”
萱萱擡手抽了我後腦勺一下,引得周圍的員工掩面而笑。
我壓低聲音叮囑道:“你給我留點面子,我好歹是館長。”
萱萱揚起手又要打,被我迅速躲開。
兩人打打鬧鬧走向火化室。
我要確認孫禿子來沒來上班,畢竟昨晚他的傷勢很嚴重。
當推開火化室大門時,看到馮金牙在整理屍體。
我喊道:“禿爺來了嗎?”
馮金牙迴應道:“我還想問你呢,屍體都堆成山了,也不知道盡快燒,他昨天說的加班燒人,按道理說一晚上應該能燒完啊?”
我叉開話題,回一句:“行啦,禿爺年齡大了,你有空就幫幫忙,我給你提三成的工資。”
“嚯,真是痛快啊,早說這句話不就得了。”馮金牙把一具屍體丟到運屍車上,發出嘭嚓的聲響。
然後將三具屍體推進一個火化爐內。
我罵道:“怎麼跟你說的,不能一爐多屍。”
“你……”我又想罵他幾句,最終忍住了,無奈地搖頭出門。
馮金牙的話雖然不中聽,但也是現實,很多人的骨灰都不純粹,我也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楊館長,有人找你!”胖虎急衝衝朝我跑來。
“誰呀!”萱萱替我應答。
“前段時間拍電影的人,是不是請你去演戲啊?”胖虎指着門口。
瞬間,我想起了孔師傅。
擡眼看去,他神色凝重地走過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兄弟,我二舅的病接下就看你的了,拜託啦。”
我淺吸一口氣,衝萱萱打趣道:“聽到了嗎?我雖然不是老大夫,但乾的活,一直是救死扶傷。”
萱萱板着臉,調侃一句:“老大夫可不如你,現在不論能否把人治好,總之,人死人活,你都能幫上忙,還是楊館長厲害。”
我隨着孔師傅往大門外走,迴應道:“瞧你這話說的,我這是成了老中醫開棺材鋪子,死活都賺錢。”
孔師傅賠笑道:“你們真是幽默啊,不過別擔心,只要能讓二舅好起來,酬金不是問題,對啦,上次不是拍了電影嘛,馬上就要上映了,到時候票房還能分你點。”
“什麼時候上映?”我點燃一支菸,回望着紅磚樓,萬千往事浮上心頭。
“下月初,到時候要開發佈會,你記得讓小閻姑娘一起去,出場費好商量。”孔師傅興致勃勃地說,好像忘記了二舅的身體。
“她……”我有些不知道如何跟他講述閻婆婆的事情。
“怎麼啦?她很忙嗎?沒關係,我們也可以在殯儀館搞發佈會,一切看她的時間。”孔師傅拍着胸口保證。
萱萱驚訝道:“嚯,還有人在殯儀館搞電影發佈會呢?”
孔師傅滿臉的不在乎:“這有什麼,只要能賺錢就行了,前段時間我們還在南郊的墓地搞了場發佈會,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發佈會的事再說,我會跟她說的,等完事後,你安排幾個人把紅磚樓給修繕一下,我要搞副業了。”我對着孔師傅認真地說道。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一分錢不花,指定給你弄好了。”
我點點頭,將隨身帶的工具箱放在汽車後備箱。
“那咱們出發吧!”
孔師傅激動地抱拳感謝:“好嘞,出發,二舅可算是有指望了。”
我們剛坐上車,趙如玉騎着自行車趕來。
“館長,你上哪去?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放下車窗,問道:“是要緊事嗎?”
趙如玉把自行車丟在旁邊,衝過來趴在汽車窗口上。
瞬間,一股惡臭撲面而來,薰得萱萱和孔師傅紛紛躲避。
“當然是要緊事了,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讓我解夢嗎?”
趙如玉咧嘴笑了笑,露出滿嘴的黃牙。
“不是的,我夢到昨天那個被大卸八塊的人來找我了。”
“找你做什麼?”我坐直身子看着她。
“他支支吾吾地說了一通,我一句沒聽懂,你猜怎麼着,他的舌頭被人割掉了,只能用手比劃,後來他在地上寫了一個冤字。”趙如玉鄭重地說道。
我微微沉思,囑咐道:“我知道了,你可能是太累了,今天早點下班吧,那具屍體你不用操心了,偵查科的劉法醫還會來的,到時候讓她處理。”
“哦,是這樣啊,館長我跟你說這事,可不是怕鬼……”
我打斷道:“我明白,你膽子是館裏最大的,好啦,我還有事,你去忙工作吧。”
孔師傅示意司機開車。
我們朝二舅的住處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