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辭收回手,緩聲說了一句。
攏在袖中的指腹正微微捻動着。
無人知曉。
不知是對那滴淚傳出的熱度,還是被謝枕舟無聲哭泣的畫面觸動下意識伸出手的舉措,越辭覺得自己剛剛有點不對勁。
“抱歉。”越辭又道。
悵然的情緒很快被謝枕舟壓下,眼中含着的淚滴被他動作極快的撩起袖子抹去,“方纔眼睛被風吹着了。”
謝枕舟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對越辭擠出了個笑容。
繼而聽到一聲輕笑。
·
原本沉吟着的人,此刻嘴角緩緩揚起。
越辭眼中染上的笑意一點點蔓開,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目光在謝枕舟臉上逡巡過去,最終停留在略微發紅的眼角上,對這個‘兇名在外’的小師弟口是心非的模樣只覺興味。
謝枕舟被越辭笑得有些不自在,股股熱意直直朝臉上涌去。
他本身就是不大的年紀,上輩子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和家中,沒上過幾天學,和旁人接觸不多。
現下面對越辭這樣直白的放肆笑聲,只以爲他看出什麼來。
是覺得他這麼大的人還如此愛哭,認爲他好笑嗎。
可謝枕舟根本忍不住。
心底泛起的失落感太過強烈,他感同身受。
......
見他被自己笑得面紅耳赤,臉頰乃至耳根都被紅色暈染,越辭更覺有趣。
可惜時間不對,只能歇了再逗弄謝枕舟一二的心思。
越辭伸出手在他頭頂揉了揉,垂首看他,收回手時勾下幾縷髮絲。
“走吧。”
少年連發絲都帶着柔軟。
看起來並不如原先那些師弟們說的那般不堪......
加之方纔的事,越辭就覺出了許多,自發爲他找補起來。
小師弟當是不善言辭。
這才惹了那許多嫌話。
只是被同門們避而遠之,不過須臾便能哭了出來。
那副樣子雖說可愛,卻着實有點惹人疼了。
***
有着靈力護身,青色巖鋪就的萬里石階也不過一柱香就可走完。
謝枕舟也是這才發覺。
書中的所見所聞,皆不如親眼所見。
書裏的磅礴大氣,也不過冰山一角。
主峯之上的靈氣更加彙集,謝枕舟的視線不自覺移到巍峨大殿上方。
只見上書‘崇雲殿’的燙金大字,暗含機鋒,蘊含着凌厲鋒芒的劍意,帶有殺伐果決之氣。
據悉知,崇雲宗開宗祖師就是劍修,幻陵大陸中第一位以殺戮證道的飛昇神君。
而此刻映入眼簾的這幾個字,便是由他,運用己身靈力刻畫而成。
“聽說只要有劍修能夠勘破其中劍意,對日後的修爲大有幫助。”越辭見他盯着那幾個字看,遂出聲道。
畢竟是第一劍修留下的幾道劍意,若是參透,修爲突飛猛進也未嘗沒有。
謝枕舟旋即看向越辭。
越辭笑了笑,“可惜啊,我尚未領悟。”
說着,越辭笑聲更大,愈顯放縱,他說道:“不過本門倒是有一位天才勘破了一二。”
“那就是本宗二十八代親傳弟子中第一人,大師兄,朝舤。”
這就是越辭。
一個恣意舒逸的人。
謝枕舟眼前模糊一瞬。
面前的人,仿似與那個着紅衣,浴血而不妖,立於羣山之巔而身處兩難間卻以一人之力阻擋萬千妖族的身影重疊。
......
殿內。
所有內門弟子云集,幾位掌座與掌門都已高座殿中。
謝枕舟只擡起眼小心一撇就低下了頭,手心粘丨膩冒了點熱汗。
這麼多的人。
三位煉虛期道君,兩位合體期道尊。
以及修爲已到大乘期的掌門。
廣闊大殿中人頭濟濟,被似有若無的強者氣息環繞。
四根石柱立於大殿四角,柱身有繁複紋路刻畫,隱隱透着威懾,處處彰顯威儀。
人已到齊,掌門無虛子說了幾句修爲進階路上需穩紮穩打、萬不可急功近利的話,接着才步入正題。
“此次前往蓬萊閣,其中途經萬緲峯和蠻山一發現異動,本座與諸位峯主商議後,決定將這二處設爲爾等歷練之所。”
無虛子廣袖長袍,鬢邊白色長鬚垂落,說話時面露慈笑,仙風道骨如天上神君。
他這話一出,所有弟子都變了變臉色。
......
萬緲峯,同窮兇險惡的迷霧沼澤齊名。
常年毒霧環繞,更有兇獸四伏。
而蠻山則要更爲險峻。
那裏是妖獸的天堂,不同於兇獸只知肆意殘殺。妖獸同靈獸般,可以生出靈智,對付起來比兇獸難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險地,怎可當作歷練之地。”
謝枕舟聽到身後有小弟子議論,竊竊私語不止。
這些聲音,自然瞞不過殿前的掌門及峯主。
端坐於掌門無虛子身側的無曇子道君面容清俊,維持着年輕的樣貌,眼神同樣和善可親,溫聲打斷了底下弟子們的議論。
“宗門大比在即,在此後莽古祕境也將開啓,你等參加此次歷練可取到不少經驗,本座大弟子會作爲領隊同往。”
無曇子道君,玄印峯掌座。
其大弟子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
“朝舤。”無曇子側目看向自己的大弟子。
“弟子在。”
和其他人一樣,謝枕舟同時望向了出聲的那個地方。
前方站立着一個長身玉立的玄色身影。
同他清寒聲音一樣,朝舤周身都散發着一股寒氣,身旁兩側無人靠近。
無曇子輕撫鬢角,笑了笑,“前往萬緲山便由你帶隊了。”
“弟子領命。”
那道清越的聲線也同夾雜着寒霜一般,謝枕舟聽入了神。
·
朝舤。
越辭口中所提之人。
明明不是純然的劍修。
不過一道多修,卻能在劍道上領悟常人所不能。
修丨真本是逆天而行,若要一道多修,則更加難上加難。
稍有不慎,就是靈力紊亂爆體而亡。
這也是整個崇雲宗上下,不論親傳弟子也好,內門弟子也罷,俱都對他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