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蕩在海面的一葉扁舟,浮浮沉沉。
謝枕舟只覺自己像是置身於一片虛無中,觸不到邊際。
有溫暖的氣息靠近,令他不自覺的向那處湊了湊。
模糊間,是有什麼人坐到了自己身邊,不知過了多久,身邊變得空蕩。
·
“水......”
謝枕舟無意識的呢喃着,口中乾涸。
“水來了。”
一道嗓音入耳,謝枕舟努力着掙扎開雙目,朝那人看去。
只見多日不見的邵黎,此刻正端着一碗清水,見他醒了,立即笑開,“小師弟你醒了!”
謝枕舟茫然的看着他,目光渙散。
邵黎笑着走過,坐在他牀邊,慢慢將人扶了起來,單手給他喂水,“喝水。”
謝枕舟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抿着。
喉嚨上涌的疼痛,在他吞嚥時止不住的更加劇烈起來。
“不喝了?”邵黎視線在謝枕舟蒼白的脣瓣上掃過。
因爲缺水,此時皸裂開了一條口子。
謝枕舟搖搖頭,靠坐回牀頭。
他咽不下去了。
疼痛感如影隨形,稍一個動作,身上便會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骨頭也好似被錘子反覆敲擊過後又重組而成的,帶着破碎不堪的痛。
......
邵黎見狀,眉頭緊緊皺起,簡單使了個靈力將杯子放置到遠處的桌子上,狠聲開口道:“也不知是什麼妖術,封印住了你的靈力,眼下師尊同掌門、幾位掌座正在議事,無人替你解開,只得忍着了。”
沒有靈力便不能引入天地靈力修復自身,思及小師弟自來沒受過這等罪,邵黎越說就越是憤憤。
語罷,他狠狠將手一拍,結果就聽“哎喲”一聲。
謝枕舟費力的擡起眼去看他,沒了靈力,他感知不到其他,卻也從邵黎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師兄是怎麼了?”謝枕舟問。
邵黎想說沒事,末了還是說出了實情,“我遇上魔族了。”
被魔氣所傷,不同於其他的皮外傷可用靈力緩緩恢復,只能慢慢用靈力將之裹住淬鍊。
然後一點一點淨化掉。
聞言,謝枕舟一滯。
魔族出現了。
師尊現下同掌門他們議的,便是此事。
謝枕舟還在病中,因爲沒了靈力此時與凡人無異,邵黎不欲讓他多想,遂轉移了個話題,開始詢問他還有哪裏不舒服,“我現在就走一趟七星峯去取藥,雖可能不及三師兄開的藥,但那幾位師兄的也不差......”
說着邵黎就要起身,然而還沒等他動作,謝枕舟在他離開前出聲。
“大師兄在哪?”
他的聲音透着些急迫,因爲喉嚨的不適,顯得有幾分沙啞。
......
謝枕舟想起,在山洞時,隱隱約約間,他好像看到了大師兄。
大師兄抱着他。
脫離了那個禁錮着他的空間,離了所有寒冷,給他了片刻溫暖。
邵黎頓住,坐了回來看向他。
“大師兄剛走。”
連夜御劍回的崇雲宗。
萬緲峯距崇雲宗有多遠自不必提,大師兄一邊御劍還需一邊撐出個結界,以免毫無靈力且是受了寒的謝枕舟病情加重。
君燁乃一代妖君。
他設下的禁制,自然不是那麼容易解的。
謝枕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邵黎看他面色實在太差,聲音嚴肅了點,“你身體還太虛弱,先躺下再睡會,我去給你拿些藥。”
“好。”謝枕舟應了一聲。
·
整個紫宸峯,除了師尊,便只有邵黎待他最好。
師尊收的其餘幾位師兄,俱都雲遊在外,他還未曾得見。
修丨真無歲月,謝枕舟被帶回宗門時才六歲,現已不過九年有餘,那些師兄入門早,自然無緣得見。
遑論若是契機已到,閉關一回三五十載突破進階也是有的。
等邵黎走遠,謝枕舟才掀了掀方纔在起身時壓到的被角,稍一用力扯過一點,就看到在薄被之下,一顆赤紅的珠子躺在上面。
謝枕舟一怔,他傾低了身子把珠子拿起,只剛觸到一點就有無限熱量涌出,灌丨入他的身體。
熟悉的熱度,令他指尖一縮,頓了一秒,重又附了上去,他把珠子揣進了懷裏。
好暖。
***
謝枕舟抱着烈焰獸的內丹入睡,身上不斷受到內丹散發出帶着暖意的靈力滋潤,身上被強硬扎入腦海的冰冷感被剔除。
逐一被熱意浸潤。
“舟舟。”
亦奇子的嘆息聲,將謝枕舟從紛亂的夢境中帶出。
謝枕舟無意識喚道:“師尊......?”
謝枕舟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醒來時,夢境中片段畫面概不記得。
大夢一場,身體的沉重感好似散了些。
整個人輕盈了不少。
“我在。”
亦奇子溫聲迴應着他的小弟子,素來清風霽月的面上顯出幾許擔憂,伸出的兩隻仍覆在謝枕舟的手腕處。
他在爲謝枕舟輸入靈力。
同樣的事,朝舤也做過。
只在接觸到君燁於謝枕舟體內設下的封印一層壁壘便被反噬。
君燁是妖皇坐下第一妖君,其實力不可小覷。
亦奇子運着靈力,輕緩的靈力渡去,一點點撫平在謝枕舟身體裏躁動不堪、橫衝直撞的妖力。
......
解開封印的過程極其漫長。
不多時,謝枕舟額角便已沁出許多汗液,鼻尖覆蓋上了一片水珠,那顆赭色的小痣也被水霧蒙溼,變得虛幻又黯淡。
毫無血色的臉上,因靈力與妖力的交織,兩種力量混合衝擊相丨撞,顯得紅潤。
“嗯......”
謝枕舟緊丨咬着下脣,還是不防低丨吟出聲。
難受。
好痛啊。
經脈不斷被衝丨撞又柔和拂過,時重時緩、時輕時慢,讓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舟舟乖。”
亦奇子安撫的聲音響起。
彷彿帶着無限柔意的低語落在耳畔。
“再忍忍。”
忍忍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