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她渾身都是紅紅的。
一想到周森在外面等她,她渾身更熱更紅了。
洗完澡,她把睡衣釦到領口,走出浴室。
周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像一個危險而又高明的獵人,正在耐心地等待自己的獵物。
陸相宜出來,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不是她的睡衣有多保守,而是她白皙的、紅撲撲的臉。
她像極一個誤入人間的仙子,有一種乾淨的、動人的美麗。
周森起身,陸相宜的腳步倏地頓住,無措地看着周森。
周森不由得失笑。
他猜陸相宜一定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多麼好欺負!
陸相宜咬咬脣,“你笑什麼?”
周森走過來,“你怕什麼?”
陸相宜不是害怕,是害羞!
她矢口否認,“我沒有啊!”
周森不跟她較真,循循善誘道:“既然沒有,跟我走。”
陸相宜不知道自己是被激將了,還是被蠱惑了,不由自主地跟着周森移動。
到了2502,周森突然說:“相宜,還有一件事,剛纔沒有機會告訴你。”
陸相宜記起來周森提過,他要告訴她的事情不止一件,而且很複雜。
他剛纔只說了自己要辭職的事。
果然,還有別的事情!
她眨眨眼睛,“你剛纔爲什麼不說?”
周森似笑非笑,“剛纔那種情況,我很難顧得上。”
被他抱在腿上一頓親的畫面,驀地浮上腦海,陸相宜臉熱,推了推他,“討厭!那你現在說。”
周森打開電腦,給陸相宜看一份文件。
準確地說,是電子病歷。
病歷詳細記錄了,周森十七歲那年發生車禍,受了重傷之後的救治過程。
出院時,他的外傷基本痊癒,但是……
他失去了車禍前所有的記憶!
周森今年二十七歲,但他只有近十年的記憶。
陸相宜看完,生怕周森會消失似的,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發生過這麼嚴重的車禍?車禍是怎麼發生的,你還記得嗎?”
“警方說是意外。”周森輕描淡寫,“我在去學校的路上,那輛車剎車失靈了。”
意外?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意外嗎!
陸相宜眸底的震驚遲遲不散,她把周森抓得更緊了,“十七歲之前的一切,你都不記得了嗎?你有沒有恢復記憶的可能?”
“醫生說有,但這十年來,我什麼都沒有記起。”周森攤了攤手,“不過醫生也說了,我可能會永遠失去那十七年。”
他的記憶可能永遠都恢復不了!
對於陸相宜來說,這是跟佑寧阿姨昏迷了四年一樣嚴重的事情。
她眼睛溼溼的,“車禍發生時,你是不是很痛?”
周森看得出來,小姑娘心疼了,儘量表現得風輕雲淡的,“車禍一發生,我就昏迷了。要說疼,我醒過來之後的恢復期更疼。”
“你恢復了多久?”
“四周多一點出院的。”
那就是一個多月!
陸相宜只知道,她平時不小心磕碰到,都要哼哼半天。她無法想象一個人連續疼一個多月,是什麼感覺。
“你醒後,只有奶奶陪着你吧?當時,你還忘了她老人家?”陸相宜心裏狠狠一刺,“那個時候,你是什麼感覺,你還記得嗎?”
她問到重點了。
周森意識到,陸相宜只是看起來單純好騙,但總能抓到重點。
他的小姑娘,不好糊弄!
但是,哪怕已經過了十年,他也還是不太願意回憶車禍之後的那段時間。
因爲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醒來之後,被一股巨大的空虛和迷茫攫住。
他好像是這個世界突然多出來的生物,不屬於任何地方,他找不到絲毫歸屬感。
同時,他的身體承受着恢復期的劇痛。
後來通過奶奶的敘述,他知道他是被她老人家領養的孤兒、他們相依爲命生活了很多年。
奶奶大概猜到他的感覺,不斷地告訴他:他還有她這個老太婆,千萬不要放棄,要爲了她好起來!
那段時間,奶奶就是他的主心骨,她將過去填充進他的腦海,讓他知道自己的來歷,告訴他他是屬於這個世界的。
如果沒有她老人家,他跟被世界遺棄了沒有什麼兩樣。
就是那個時候,他覺得奶奶對他的疼愛,近乎神的憐憫。
身體上,他是被醫生治癒的;精神上,他是被奶奶治癒的。
奶奶走那天,他的半個世界崩塌了,他一度感覺無法重建自己的生活。
“直到遇見你。”周森最後說,“相宜,我經常覺得,是奶奶安排我來A市遇見你的。”
陸相宜的腦海,滿是周森車禍後那一個多月。
當時他才十七歲,他忘了一切。
他就好比一個嬰兒,需要從零開始認識這個世界,從基礎開始認識身邊的環境。
“還好你沒有放棄生活,奶奶也沒有放棄你。”陸相宜難受着一張小臉說,“否則,我們就不會遇見了。”
“沒有奶奶,我確實不會在十年後來到A市,不會遇見你。”周森親了親陸相宜,“或許這是奶奶的安排,也是我的幸運?”
陸相宜覺得是幸運!
如果沒有周森,她在山上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但她的幸運,愈發襯托出周森命運的坎坷。
這麼想着,陸相宜一張小臉仍是苦苦的,沒有絲毫笑意。
周森捏捏她的臉,“那些痛苦,對我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了。”
“但它帶來的影響,會持續一輩子。”陸相宜說。
“不好說。”周森手動牽起陸相宜的脣角,示意她開心一點,“或許哪天,我會恢復記憶。”
“你想恢復記憶嗎?”陸相宜問道:“以前的事情,奶奶跟你說的多嗎?”
“不多。奶奶不怎麼願意提起過往。”周森頓了下才繼續道:“奶奶剛走那段時間,我很想恢復記憶。但現在,我比較無所謂了。”
“前後也沒多久,”陸相宜好奇,“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因爲你,我覺得過去不是那麼重要了。”周森拍拍陸相宜的腦袋,語氣格外溫柔,“現在對我而言,重要的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