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內宅之事，他無心過問。再說沈忻月將全府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他本就十分放心。</p>
屋外一隻喜鵲飛來，大膽地停在窗臺上，朝着屋內幾人嘰嘰喳喳。</p>
沈忻月眼眸一亮，噯了一聲，這小東西還不怕人！</p>
停了幾息，那喜鵲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p>
沈忻月轉眸再看上官宇，陽光落在他半側面上，鍍上了一層柔光，將他平素高不可攀的清冷麪容照地溫柔了幾分。</p>
翩翩郎君，高貴出塵。</p>
晨光中，二人看着對方，一時出了神。</p>
窗外的春風悠悠吹進，彷彿還夾雜着園中那顆梨樹的新發嫩芽、梨花花苞伸展開出的味道。</p>
……</p>
“阿宇。”</p>
一聲溫柔又不小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打斷了屋裏寂靜的對視。</p>
柳惜寧站在內室門口，未受邀請並未踏進內室，但卻僅僅用“阿宇”二字便拉近了與上官宇的距離。</p>
沈忻月從上官宇面上收回目光，垂了長睫，眸光中覆上一點暗沉，頓時彷彿一杯冰水浸泡住稍微有些暖意的心，連跳動都慢了幾分。</p>
他的阿寧又來了……</p>
——</p>
上次她來，還是大半月前的某日。</p>
那日上官宇剛上朝去不久，沈忻月將將喫完早膳，柳惜寧便一瘸一拐走進來。</p>
沈忻月見她腿腳不便，立刻派人上前攙扶。</p>
一陣寒暄後，柳惜寧講了許多和上官宇年少時在草原上的過往生活，最後撩起左臂的袖子不無遺憾地開口：“王妃有所不知，當年爲了阿宇我這裏才受了些傷。這段時間在王府養着，阿宇送了不少藥，可每逢雨天還是會犯疼的。”</p>
既然她已經掀開袖子，沈忻月也不得不爲了表示關切，命人扶着走過去查看她的傷口。</p>
她的手指摸着柳惜寧那光潔手臂上幾根粉紅的印記，不解地問道：“你的疤痕還很明顯，沒有用白玉膏嗎？”</p>
沒有女子不愛美，一旦留疤，都會想方設法除去。</p>
可是柳惜寧的傷口幾年時間過去，卻仍然還很猙獰。</p>
她可是位高權重的柳將軍之女，且是獨女，全大鄢都知道柳家人愛女如命。</p>
民間用白玉膏祛疤，而這藥方是來自宮廷，只要柳家開口，宮裏的白玉膏唾手可得。</p>
況且，還有送藥的上官宇。</p>
有些奇怪，沈忻月心中有絲異常的感覺，這疤，似乎沒經過特意處理。</p>
柳惜寧搖搖頭，臉上有些沮喪：“自然用了，效果不明顯。當時踏踩嚴重，骨頭都裂了。”</p>
沈忻月下意識“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氣。</p>
“啊……骨頭都裂了？很疼吧？”</p>
她摸摸自己剛剛康復的膝蓋，只是輕輕磕傷而已，已經疼了將近一個月，柳惜寧骨頭都裂了，豈不是痛入骨髓？</p>
柳惜寧來樂苑的目的顯然不是爲了獲得沈忻月的同情。</p>
她朝沈忻月勉強笑笑，道：“疼的，足足養了三個月。第一月慘不忍睹，好在阿宇每日來替我換藥都十分小心，阿宇那時候看起來萬事混不在意，沒想到也有溫柔的時候呢。王妃有所不知，阿宇年少時可不像現在，囂張跋扈地很。”</p>
沈忻月眼前冒出上官宇沉着臉給自己塗藥時候的樣子，原來，他在別人那處也有那樣溫柔的時候。</p>
她擡眼看了一眼雙目含羞的柳惜寧，哦，原來他倆纔是早就相知相許。</p>
沈忻月的嘴緊緊抿住，下顎繃成了一條線。</p>
這一小小的動作落在柳惜寧眼裏，她撇過臉，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輕輕一笑。</p>
阿宇和我的情意，豈是你這個才相處幾個月的人可以比的？</p>
柳惜寧轉回頭，繼續道：“當時阿宇爲了讓我好好養傷，寬慰我，若是傷殘了以後就娶我爲妻。未成想，那年他就領兵出征，再後來就……罷了，他現在平安歸來，已經與王妃共結連理，我也是開心的。阿宇是個重情之人，有他那一承諾，我即使等了這幾年，也是心甘情願的。”</p>
“主子，好了！”</p>
巧錦開心地講了句話，將沈忻月從回憶里拉了回來。</p>
沈忻月對着銅鏡一看，巧錦給她輸了一個隨雲髻，髻上插着一隻青玉蝴蝶簪子，垂下幾滴翠玉珠，利落，明淨，十分便於出行。</p>
兩邊臉頰只垂下小小一縷髮絲，平添了幾分嫵媚。</p>
她側頭誇巧錦：“你的手最巧，我很滿意。”</p>
巧錦喜笑顏開：“主子喜歡就好，這是奴婢前日在‘錦芳苑’拿胭脂時學的，李娘子見你許久未去，特意教了奴婢。若不是急着要出門，奴婢就給主子畫最新學的海棠妝了。”</p>
沈忻月將一對葉子形狀的翡翠耳墜掛上微紅的耳垂，緩緩起了身，催她：“趕緊收拾你的東西，這次出門我帶你一起去。”</p>
“真的？”</p>
巧錦圓臉一笑，露出酒窩，乖巧無比。</p>
沈忻月推了推她，“去讓吉祥也一併準備。”</p>
上官宇既然允了她穿女裝，出門便不用太過遮掩。</p>
按二人的商量，一隊人馬裝扮成去東海邊談生意的普通一家商人。雖然商人地位低了些，但比王府名義出門低調了不少。</p>
沈忻月思忖着，吉祥在生意上最是敏銳，這次東海之行說不準還真能被他發現一些商機。</p>
對視錢如命的她而言，有錢可賺，何樂而不爲？</p>
交代好巧錦，沈忻月緩緩起身去外間。</p>
上官宇已經在和柳惜寧交談。</p>
剛出去她就聽得柳惜寧問：“阿宇，我能跟你一起去嗎？”</p>
上官宇神情冷峻，撇了一眼裝扮好的沈忻月，碧綠繡綠海棠湘裙，上面套了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p>
裙裾與髮梢的翠玉遙相呼應，紅脣玉面，十分清新動人。</p>
正是春初時節，她就像一隻嬌豔的花，長在新發的綠葉上。</p>
上官宇的眼睛裏亮了一瞬，在沈忻月擡眸看他時，他又迅速恢復了平靜。</p>
他回柳惜寧道：“多有不便。”</p>
“可是王妃不是也與你同去嗎？我不妨礙你們，只要跟着就行。”</p>
柳惜寧的聲音柔柔軟軟，十分溫和。</p>
沈忻月不止一次認爲她一點不像武將家的女兒，在她印象中，武將家哪怕是女子都是豪爽又大大咧咧的，就跟她的好友蘇葉姝一般。</p>
她從巧蓉手裏接過帷帽，走到上官宇身側，不着痕跡地打斷二人攀談，朝柳惜寧微微一笑，說道：“柳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王爺此次陪我去徽州外祖家探望生病的外祖母。恐怕不便帶着柳姑娘同去吧？”</p>
自從上次柳惜寧刻意來樂苑與她講她和上官宇的過去，沈忻月便是再遲鈍也心知她留在王府是帶着目的。</p>
柳惜寧可不是第一次她見到的，那種平眉順眼的溫柔小意之人。</p>
而對於沈忻月而言，柳惜寧本就與自己無甚交情，她那一番上官宇求娶她的話，無非就是提醒自己，她柳惜寧與上官宇，跟她這種一紙旨意嫁過來的，無法相比。</p>
既無交情，又無法心平氣和相處，還不如敬而遠之，不作它評。</p>
聽得沈忻月的話，上官宇的眸子又亮了一瞬。</p>
她的外祖母？比她母親還走的早那位？</p>
沒想到，這小傻子說起謊話可真是一點不心虛，若不是那粉紅的耳尖出賣她，保不準連他聽到都要深以爲然了。</p>
他微眯桃花眼，意味深長地看向身邊的沈忻月，衝着她輕扯脣角，擡手抵脣輕咳了一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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