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眉頭一皺，清咳一聲，打破了使人難堪的寂靜。</p>
他往前一步，再次俯身看她，語氣變成溫柔：“你是爲了那些大鄢女子才假裝嫁給他？”</p>
沈忻月餘光撇見他走來，學着他先前的模樣，往後退去。</p>
然後眼也不擡，嘟噥道：“不然呢？帕騏那副心思，我又不眼瞎。你明知故問。”</p>
上官宇伸手握她的手，被她揮手拍掉。</p>
她說：“我有自己的計劃，你改變不了。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答應過你救了那些人就回江州，我說到做到，婚禮完我就走。這幾日你別來了，現在，你回去吧。”</p>
上官宇心中“咯噔”一聲，果不其然，她要趕他走，她是真的在生氣。</p>
他連忙往前一步，靠近她，趁她還沒來得及後退，捉住她交握在身前的手。</p>
他聲音柔和：“小月兒，我們沒拜天地是因爲我彼時病中不允許，合巹酒雖未喝完可我也是喝了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府衙有案，你不能抵賴。我今日就是見你那樣沾在別人身上，心中難受。是我衝動了，我不該那樣說你。”</p>
上官宇一番話完，白臉紅到脖子。</p>
如此難堪……</p>
栽地徹底……</p>
天知道，活了這二十年，他哪跟人如此低聲下氣地講過話！</p>
且，還是對着一個小了自己幾歲的小姑娘。</p>
本以爲他這樣解釋一番後，沈忻月會理解他的心意——他是因爲在乎她，這才一時昏了頭、犯了錯。</p>
哪知沈忻月突然擡頭看他，眼中滿滿的決然。</p>
她說：“你若是真當我是你的妻子，就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貓兒狗兒啊。我們應該是平等的、互相信任的。可是你揣測我，懷疑我，不理解我的動機，只顧着把我這個‘所有物’看住，這是不公平的。”</p>
上官宇都忘了方纔道歉道出的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就回道：“我沒有。”</p>
沈忻月反駁他：“你有！你若是沒有，今日來我這裏你應該是高高興興的，而不是這樣滿腔怒火。因爲我答應嫁給帕騏，可以有八個女子輕鬆地倖免於難，還能得到一筆不可小覷的錢財，回去與親人團聚，可以富足地度過餘生。可你只看到了我出賣色相這件小事。”</p>
上官宇心中一訝。</p>
沈忻月說的沒錯。</p>
這件事，他從一開始就侷限於她是他的女人這件事情上，並未去深究過她這麼做的原因。</p>
且，他不得不承認，比起其他人，他更在乎的是她。</p>
他道：“這不是小事。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你不能這樣不顧身份、不顧自己，你若是被帕騏……你想過後果嗎？”</p>
沈忻月問他：“後面的女子，昨日是九人，今日是八人，你知道嗎？死的那個又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p>
顯然，上官宇對此一無所知。沈忻月也沒指望上官宇回答。</p>
她繼續：“我是你的妻子，他們也全都是別人的妻子，並且，大多數女子還是別人的孃親。就因爲你的妻子的命更尊貴，就不管別人的妻子死活了嗎？”</p>
上官宇道：“你知道我本意並非如此。我們可以用別的法子。”</p>
沈忻月沒接他的話，繼續說着：“至於你剛說的事情，那些女人全都被帕騏甚至別人染指過，在你心中，他們是不是不配活着，得讓他們去自身自滅？”</p>
上官宇搖頭：“不是。他們是人，更是大鄢的子民，我只會希望他們好好活着。”</p>
沈忻月說：“既然如此，我嫁給帕騏是最快最有用的解救他們的方法，爲何我們要放棄？況且，我還是用的假名字，婚書也只會是假的。但若是你認爲我這樣做有損你的顏面，你的王妃你的妻子，我可以不當的。”</p>
沈忻月任他牽着手，堅定地說：“且不說我沒被老東西怎樣，我就是被他強迫了，我也不會後悔。”</p>
上官宇怔怔看着她，彷彿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一樣。</p>
她說什麼？</p>
她就是被人強迫了都不後悔？</p>
她救人本是好事，可兩人尚未洞房，難道她就去伺候那個老匹夫？</p>
況且，她若是真的失了身……</p>
沈忻月像是看穿了上官宇的思量，她道：“若是那樣，我自然是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你不用爲此事煩憂。”</p>
她早就想過了，若是她這次計劃失敗，失身於人，自然不會去給上官宇添堵。</p>
上官宇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即使被他……我也會留在你身邊，好好待你。”</p>
他堅信，沈忻月就是被人玷污，他也會接受她，對她好。</p>
可他不免心中打鼓，若是沈忻月失身於人，他會待她如初嗎？</p>
沈忻月扯了扯脣角。</p>
女子婚內失真，與和離再嫁是完完全全兩回事，她哪能不知？</p>
見上官宇眸光微微躲閃，她垂眸說：“你不用勉強。那只是最壞的情況，況且即使沒有逃過，你不接受我也無妨，我都會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並且，我餘生都會因自己救了八條性命而驕傲。”</p>
上官宇驚住，這小姑娘今日說出的話爲何句句駭人聽聞。</p>
他不懷疑她的話，正如李安澤判斷的那樣，離開他，她可以活的好好的。</p>
可是，爲何她的第一想法是事後要遠離他、捨棄他？</p>
爲何她就篤定自己不會不計前嫌？</p>
他問：“爲了維護顏面離開我，你當真如此捨得？”</p>
沈忻月答：“不是，我不是爲了顏面。是因爲，我們並未‘非彼此不可’啊。若是在一起會是互相折磨，爲何不遠離彼此求得一口喘息？”</p>
沈忻月相信，心高氣傲的上官宇即使留着一個失身的她不拋棄，也是因爲責任。</p>
並非是因爲他愛她愛到非她不可，纔去接受她的過往、她的不堪、她的全部。</p>
與其如此，倒不如她獨自一人自由地生活。</p>
上官宇因這句話不禁又思索起來，兩人真的沒到“非彼此不可”嗎？</p>
他不知道答案。</p>
他又問：“帕騏不知你假意嫁他，這件事太冒險，你真的願意爲了救那幾個人，最後不惜犧牲自己？”</p>
沈忻月擡眼回他：“都說‘富貴險中求’，命也是如此，好運也是如此。我一個人冒險，比一羣人日日冒險強多了。再說，我也不是非要爲幾個人犧牲啊，我說了這是最快的方法，避免夜長夢多而已。他們脫離苦海後，後面我就可以見機行事、不受掣肘了。”</p>
上官宇默然，他不得不贊同她的話，這是目前最快的方法。</p>
沈忻月繼續認真道：“他們是大鄢人，是我們的同胞，更是你的子民。你冒險潛伏在東真本就是爲了拯救江州、拯救大鄢，你要救的就是無數個這樣的人啊。我若是救了這幾個，是不是也算幫了你萬分之一？既然我們是夫妻，就沒有一個人在前面承擔血雨腥風，另一個人躲在後面避之若浼的道理。”</p>
上官宇怔仲一瞬。</p>
他驚訝地問：“你做這些是爲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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