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雖然穿的怪寒酸,但是眼神卻很從容,跟那些見了她目光或躲閃或諂媚的郎君大不一樣,這第一眼的好感,令張知賢勉強接受了這個位子。
“我聽聞薛郎君是西京人”張知賢將拎着的木盒放在桌上,招呼店家過來,“給我端碗酪漿來,要甜一些的。”
薛六看了眼桌上的小木盒,“張娘子是從胡商處買的香料”
張知賢揉了揉發脹的腿,“是啊,今年的香料好似不抵往年,香氣太烈了些。”
薛六眉頭一皺,不知爲何,心裏隱約生了一絲不安,他視線瞟向窗外,見葉長安離開,遂問道:“聽聞張娘子與葉媒官有過節,卻不知所爲何”
“她啊。”張知賢的語氣裏不自覺的帶了些微嫌棄,“薛郎君來常樂縣時日不長,怕是不知道她孃的事吧。”
薛六饒有興致的問道:“確然不知。”
張知賢喉嚨裏輕哼了一聲,跟薛六說起彥孃的事,“她娘啊,可不是什麼正經女子”
葉長安手裏舉着薛六捏的麪人扎進人堆,估摸着竇德仁這會理應派了人去搜查錢記,是時候過去瞧瞧的,然而實際情況是竇縣令並沒有派人去,倒是進了一幫潑皮鬧場。
錢掌櫃此時相當絕望,這些潑皮跟葉長安那幫小崽子混混不一樣,只要有人給足了銀錢,讓他們殺人放火都行,平日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去店鋪裏欺詐錢財是常有的事,多數店家圖個清淨平安,大都願意破財免災。
錢掌櫃算得上是老江湖,這種事不是沒遇上過,上來就給足了銀錢打發他們,但沒成想他們壓根不接,非說是來找人算賬的。
據那幫潑皮所言,道是他們有個兄弟昨夜被兩個胡商打的起不來牀,重傷的那位兄弟說胡商就住在錢記,所以他們是來找人的。
錢掌櫃對此心知肚明,找人不過是幌子,一準是有人出了銀錢專來找茬的,不是找錢記的麻煩就是針對那幫胡商,所以這時候給多少錢都不好使,只能認倒黴。
十幾個潑皮裏外裏將錢記封堵住,只給進不讓出,外頭的人見狀不敢進來,裏面的人惶惶着要出去,原本生意興旺的錢記,頓時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康懷義此時正在錢記後院的房間內,開了一道門縫觀察外面情況,見有兩個潑皮進了後院,忙闔上了門。
“怎麼回事,如何這時候會有潑皮闖進來”康懷義看上去有些不耐。
屋內另外還有兩個胡商,一個是昨夜一併出現在甲昌貨棧的那位,另一個便是葛榮。
葛榮皺着眉來到窗戶前,側耳聽了聽動靜,說道:“街市上常見這種以欺詐爲生的潑皮,並不奇怪,或者只是湊巧進來,想謀些錢財。”
這話讓康懷義稍安,但是憂心未除,他並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任何意料之外的岔子,眼下看來外面的這些潑皮似乎來者不善。
院子裏很快響起了吵嚷聲,爲首的兩個混混長的形容高大,所到之處皆一番鬧騰,他們行事毫無顧忌,不緊將押貨的夥計們打的東倒西歪,貨倉裏的貨物亦難免遭殃,這哪裏是來找人,分明是要打家劫舍。
“這叫只爲謀錢來的”康懷義徹底坐不住,眼睛看向屋內始終不置一詞的人,“葉護大人,您看”
曹魯用手指摩挲着臉上的疤痕,毫無波瀾的說道:“殺了便是,這些人不足爲懼。”他看向葛榮,“你抓的那倆人別忘記除掉,遲早都跑不掉,留在手裏纔是禍患。”
葛榮面上一怔,“是,葉護大人。”
說話間,鬧事的潑皮越來越靠近他們的房間,房門處,葛榮與康懷義各置一邊,破門之時,倆人藏於門後不動,那潑皮大搖大擺的進入,見屋內有人,便直朝他行去。
“喂說的就你,轉過臉來給大爺我瞧瞧。”潑皮見曹魯毫無反應,便有些惱怒,正欲給他些教訓,伸手就讓人給擋住。
那潑皮震驚無比的看着曹魯轉過來的臉,一瞬間便被他臉上那道充滿戾氣的疤痕給懾了魂去,他張開的嘴巴還未來得及喊出一絲聲響,便被曹魯給擰斷了喉嚨,脖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葉長安過來的時候,錢記已經鬧騰了好一
陣子,她見錢記一片蕭條,便知情況不對,轉而進了對面的鋪子打聽情況。
對面的鋪子此時同樣熱鬧,皆是聚在一起議論錢記的,葉長安沒聽出個所以然,便去詢問此間掌櫃,那掌櫃也不知道有沒有親眼瞧見,說的繪聲繪色,“哎呀可不得了那,聽說是死了人,十幾個潑皮進去鬧,最後跑了沒幾個,真是天降橫災,這是招誰惹誰了你說。”
葉長安眉頭緊蹙,情況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爲何會忽然有潑皮上門呢,這些潑皮雖然不講道理,斷沒有隨便殺人的毛病,除非是受人指使,要麼便是有人激怒,難道是昨夜的那兩個胡商真有什麼問題
葉長安從鋪子裏出來,左右張望一番,忽見一人在錢記附近徘徊,而後又迅速離開,葉長安心神一動,認出那人是縣衙的一名衙役。
縣衙的衙役裝作路人在錢記觀望,這明顯就是反常,那幫潑皮肯定跟縣衙脫不了關係,葉長安毫不猶豫的穿梭進人羣,尾隨那衙役往縣衙而去。
然而街市上人多擁擠,常常寸步難行,她只好轉到人少的小巷,預備抄小路過去,陡然記起手裏還拿着某人的傑作,低頭一看,已經被擠變了形。葉長安實在不忍見一個眼角有淚痣的麪人被擠成一團,嘗試着去捏了兩下,試圖將它恢復人形。
麪人上塗了顏色,她手上不可避免的被染上,捏了兩下過後,她隱約聞到一絲奇怪的味道,此味道極爲寡淡,不那麼容易分辨,葉長安把手指湊到鼻子底下仔細分辨了許久才嗅出一點端倪,卻是忽然臉色大變,這顏料裏有硫磺與麟粉的味道
葉長安靈光一動,暗叫不好,絕然放棄了去追那名衙役,轉身快步朝關家茶鋪跑去。
文子欺蹲坐在縣衙大堂,身邊散了滿地的過往商旅名冊,他一邊極快的查看上面登記的名字,一邊問旁邊的兩個武侯昨夜巡夜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