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在毛小冬出手扯紗帳的那一瞬間,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在期待着,躲在紗帳後的皇帝會是怎樣一副容顏,會不會像傳言中那樣,中風了,口歪眼斜,那樣的話,皇帝只能退位了。
夏侯楚煜和夏侯風夏侯楚霈也在看着。
夏侯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了幾人身邊。
一時間,書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紗帳那邊。
有人緊張,有人興奮,有人捏緊了拳頭,露出貪婪的眼神。
紗帳落下,但毛小冬站在那,衆人只能看到一道明黃的身影。
漏出來的衣袍一角,繡着五爪金龍。
“毛將軍!”有大臣想讓毛小冬到一邊去,別擋着他們看皇帝口歪眼斜的模樣。
毛小冬卻好似僵住了,站在那不動。
有大臣沉不住氣,往前走了一步,去推毛小冬。
然後,這大臣一扭頭,就在對上一雙冷厲陰鷙的眼睛時,猛地頓住了。
“皇,皇上……”大臣幾乎是本能的,從心底裏生出一股恐懼,雙腿一軟,就跪下了。
毛小冬背後的羣臣見狀,都面面相覷,有大臣走上前,卻也在對上那雙冰雪般冷冽的眼睛時,頭上猛地冒出了冷汗。
“皇上!”
“毛將軍,你不是來救駕的嗎?爲何見到陛下不跪?”張皇后一直在旁邊靜靜看着,直到此時,她纔出聲。
只是這語氣裏飽含着嘲諷。
毛小冬“咚”一聲就跪下了,聲音也有些發顫了,“微臣,叩見,皇上!”
毛小冬這一跪下,後面的大臣們立即就看清楚,坐在紗帳後面的,確實是元宗皇帝。
不過,與他們所得到的消息不同,眼前的皇帝雖然消瘦的厲害,但並沒有傳言中口歪眼斜,半邊身體和手腳僵直的中風症狀。
相反,元宗皇帝看着精神矍鑠,尤其一雙眼睛,簡直冷到了極點,冰雪一般鋒利地直視着在場的所有人。
羣臣呆滯了。
書房裏,只有張皇后嘴角勾着冷笑,睥睨地看着這些大臣們。
不知是誰先回過神來,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叩,叩見皇上!”
隨即,羣臣都跪下了。
“叩見皇上!”
元宗皇帝聲音冷冽,“好啊!在你們這些人眼裏,還有朕這個皇帝?”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羣臣不敢擡頭,包括梁太傅和張達年在內,全都低着頭,鎮國公已經恐懼地在發抖了,心裏將張達年痛罵了一頓。
他就是信了張達年的話,以爲皇帝中風了,纔敢進宮的。
可是現在看皇帝,哪裏有中風的樣子?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在場的羣臣,不止鎮國公一個人這麼想。
他們之前之所以敢闖進來,都是篤定皇帝已經中風,顏面受損,有失天子威儀,是不能再繼續當皇帝的。
可現在,皇帝沒有中風,他們這行爲就坐實了逼宮,只要皇帝追究起來,他們都得完蛋!
就連毛小冬這樣的莽夫,這時心裏也有點擔心了。
“不敢?朕瞧你們可是敢的很吶!”元宗皇帝掃視一週,伸出手點過去,“你,嚴興修!你祁玉宇!你,杜德成!”
元宗皇帝一個個點過去,被點到的人臉色都迅速變得慘白。
“還有你,陳國公!你,永平侯!”
“皇上息怒!”鎮國公一哆嗦,差點嚇得翻了白眼。
“你們,都很好!”元宗皇帝聲音中帶着怒意,“朕還沒駕崩,你們就一個個的在朕門前哭喪了是吧!”
無論是被點到名的人,還是沒被點到名的人,全都以額觸地,膽戰心驚道:“臣不敢!皇上息怒!”
皇帝動了氣,又低聲咳嗽起來。
張皇后眼底閃過擔憂,但她勉強沒有表露出來。
梁太傅擡頭,小心看向皇帝,元宗皇帝以手捂着嘴,咳了幾聲,臉色有些紅。
“皇上,老臣是聽聞皇上龍體不適,才進宮探望的,不知皇上現今可好些了?”
“梁愛卿很意外朕能坐在這裏跟你們說話?”元宗皇帝擡眸,望向梁太傅,那眼神冷的好像能浸出冰渣。
梁太傅哪敢擔這個責,當下磕頭,惶恐道:“老臣不敢!”
“現在一個個都在這跟朕說不敢不敢?這些日子,在坤寧宮前日日喧譁的又是誰?”元宗皇帝也是氣得狠了,猛地拍了下桌子。
但他隨即又咳嗽起來。
張皇后連忙端了杯茶遞給皇帝。
皇帝喝茶的時候,眼神卻是掠過茶杯,落在跪在人羣后的幾個皇子身上,尤其在看到夏侯楚煜時,他凝神看了好一會,才收回目光。
“五哥,父皇剛剛爲什麼盯着你看?”夏侯風有些不安。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夏侯楚霈也道。
倒是夏侯楚煜一直垂着眸,像是沒發覺皇帝看了他一樣。
夏侯景掃過去兩眼,眼神有些冷。
上首位,元宗皇帝已經在下令了,“來人,傳朕旨意,將這帶兵擅闖坤寧宮,損毀坤寧宮的毛小冬,拖出去,斬了!”
毛小冬本來心裏還不當回事,以爲自己說救駕,皇帝就不會殺他,突然聽到這噩耗,他人都傻了。
“皇上,臣是來救駕的,皇上饒命!”毛小冬之前有多跋扈,現在就有多慌張。
他朝羣臣中看去,向張達年求救。
張達年搖搖頭。
毛小冬一時臉色灰敗,卻很不甘心,“不!皇上,您不能殺末將!”
元宗皇帝見沒有人來拉毛小冬下去,氣笑了,“怎麼?朕還沒退位,你們一個個的,就不把朕的旨意放眼裏了?”
“臣不敢!”
有人過來,對毛小冬道:“毛將軍,請吧!”
毛小冬眼睛一亮。
元宗皇帝卻是暗暗捏緊了拳頭。
這些大臣雖說是抱着逼皇帝退位的打算進宮的,但那是基於皇帝中風了的前提,現在皇帝好端端坐在這,沒有人願意背上逼宮的罪責。
張皇后放在袖子裏的手已經捏緊,她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不露出緊張神色。
她很擔心,皇帝會支撐不住,萬一皇帝倒下,那麼,剛剛這場戲就白演了!
羣臣都跪在地上,沒有人注意張皇后,除了夏侯楚煜。
他從進來後就注意到張皇后表情僵硬,不時拿眼角餘光在注視着皇帝,全身都處於緊繃狀態。
夏侯楚煜知道,一定有事!
“都給朕退下!”元宗皇帝一聲厲斥,“來日,我們好好來算算,衆位愛卿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
羣臣都是以梁太傅和張達年爲首,見兩人都退下了,羣臣也跟着退下了。
但所有人都是心中忐忑。
幾乎就是在羣臣退出去的瞬間,元宗皇帝忽然就翻了眼白,猛地往後倒去,肉眼可見的眼睛斜了,嘴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