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衆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暮色中。桓儇掩脣咳嗽起來,剛想要去袖子裏翻帕子時。指骨修長的手,已經將帕子遞了過來。
整個人也被龍涎香的味道包圍。察覺到一絲隱含的怒意,桓儇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些許位置。卻被來人擒住了手。
“天寒地凍的,你也往水裏跳?就爲了演苦肉計給陸家看。”話裏帶着薄怒。裴重熙坐到她身側,將涼了的袖爐擱在一旁,“手這麼冰也不知道叫她們進來換個袖爐。”
一連串的訓斥入耳,桓儇挑眉輕笑。摩挲着攏在自己手上的手,眸中滿溢溫和,“總不能讓陸徵音死在本宮府裏吧?”
見她一副故作乖巧的模樣。裴重熙皺眉嘆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披散下來的墨發。鳳眸中暖意流淌。
“大殿下,該用膳了。”端着食盒進來的白洛瞧見裴重熙一愣。旋即滿臉堆笑,“爺您也在啊,您還沒用飯吧。奴婢這就再去拿副碗筷來。”
說完白洛擱下食盒,麻利地退了出去。
聽得爺字,裴重熙挑眉。眼中隱有得色。
“爺?倒是比熙公子聽起來順口。”裴重熙劍眉一挑,揶揄道:“不若以後就讓她們這樣喚吧。聽起來順口,也省得有人覬覦我。”
話落耳際桓儇轉頭睇他,“有人覬覦你?那難道不是你自找的麼。賴本宮什麼事,你不要臉,本宮還是要臉的。”
未曾想裴重熙聽了這話,眸光忽軟。眼中竟似要沁出淚意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配上殷紅的脣,讓人神思爲之一晃。
“阿嫵,當真薄情。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麼?”說完裴重熙突然擁住了她,垂首輕輕地落在了絳脣上,脣齒相依時。桓儇神情柔了下去。
不過二人僅僅是脣齒相依。在躍動的燭火中努力維持着神智的清明。對方似乎是在極力剋制什麼,壞心思地在脣上一咬。
疼痛和血腥氣將二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從裴重熙懷裏擡起頭,桓儇看着俊朗的面孔。微微抿脣。縱然執掌大權如她二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在有些事情上,終究是不能如願,且存有顧忌。
聽得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桓儇從裴重熙懷裏鑽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喚白洛進來。
端着碗筷進來的白洛,看了眼一臉高深莫測的裴重熙,又看向一臉疏漠的桓儇。將碗筷擱下後,輕手輕腳地擺膳退出。
剛走到門邊時,裴重熙忽然出言,“去讓廚房熬一碗薑湯來。阿嫵,在咳嗽。”
原本桓儇是打算一個人用膳的。是以廚房準備的分量並不多,這會子裴重熙要和她一塊用膳,這菜就有些不夠,沒一會就見了底。
看着面前最後一塊肉,桓儇挑脣,“要不要賭一賭。誰贏了這肉歸誰?”
“好。”
“老規矩三局兩勝。”
話音剛落,二人竟是猜起拳來。若是有人瞧見這幕,只怕都不敢相信。這身份尊貴的兩個人居然還會這種三教九流的把戲。
看着裴重熙,桓儇眼中得意漸濃。伸手去捻盤中的炙鹿肉,筷箸剛落在肉上。另一雙筷箸伸了過來。將肉分做了兩半。
“你怎麼同小孩子一樣?”桓儇瞪他,氣呼呼地道:“難不成你裴園裏沒有肉喫。還要跑到本宮這裏來搶肉。”
咀嚼着搶來的鹿肉。裴重熙輕笑,“我只是喜歡虎口奪食罷了。難不成大殿下嫌棄我?”
喚了婢子進來撤膳。桓儇拉着裴重熙走到矮榻上坐下,推開半扇窗戶。
月色下臘梅覆雪悄然而放,幽香飄進了屋內。
“是顏家動的手。可幕後指使的人卻是宗家。”桓儇摩挲着膝上繫帶,“我想溫家是不是也參與進來了。”
話裏含了譏意。裴重聞言蹙眉看向屋角燃燒的燭臺,眼露深色。
“溫嵇按捺不住,再不出手阻止你。他溫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輕笑一聲。桓儇眼中晦澀難猜,將茶盞擱回案上。又從一旁的棋盒中捻了棋子在指間繞動。
溫家到底不同於裴重熙,頂着個外戚的身份。如今新帝尚且年幼,讓人不得不多擔憂幾分。
雖然在先帝在世時,溫初月就自覺削減宮中用度,拒絕外戚入朝。甚至效仿前朝明昭皇后,放適齡宮女出宮與家人團聚,但越是這樣反倒教人不放心。一個賢字,可評溫初月。
當日她被宗室所逼遠遁皇陵,臨行前爲保朝局安定。和裴重熙祕會藉機擡高溫行儉,逼迫溫嵇離開。
彼時溫嵇雖然頗爲無奈,但是礙於情勢所逼,只能致仕。將朝中大小事物悉數交給溫家其他人,又讓溫初月體現國母寬仁,不主動提攜溫家任何一人。
“溫家要摻和進山東。許多事情只怕都會有變化,我如今最擔心的是淇栩。”捻着棋子篤篤叩擊案几,桓儇神色疏漠,“他到底年紀小,許多事情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溫初月是她的生母,溫家又是他外祖家。許多事情一旦發生,便不好處理。”
知曉桓儇顧忌什麼。裴重熙無奈一嘆。阿嫵果然還是對那件事情耿耿於懷。不願意讓淇栩再步上她和先帝的後塵。
可溫家又何嘗不是野心勃勃。他倒是希望桓淇栩能夠看明白,誰是真心對他好。
伸手握住了桓儇的手。裴重熙聲音中柔意款款,“山東和關隴向來勢同水火。如今關隴因我做大,山東豈會忍下去。你在落雪觀查到的事情大部分和山東有牽扯,事情想要結束必然要見血。”
“我從來沒打算就此收手。不只是爲了你我,還有這天下。宗師道和溫嵇素有舊誼,而且這兩人都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桓儇揚脣輕哂一聲,“他們既然敢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刷陰謀詭計。那本宮還他們也是應該的。”
“所以這就是你苦肉計的作用?”想明白桓儇爲什麼要跳水救人,裴重熙眉頭幾乎擰成一團。
桓儇聞問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