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人似乎已經認出,她是那日出現在茶肆的年輕女郎。偏首和身旁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桓儇攏袖輕笑,又走上前一步,“諸位愛卿這是打算幹什麼?”
聞問爲首幾人互看眼,飛快地低下頭。竟無一人敢直視桓儇。
見此桓儇脣際浮笑,譏誚地從前面幾人身上逐一掠過,輕呵一聲。
“身爲朝臣,不遵律法。倘若民以爾等爲效,國何安?”桓儇目光忽而銳利起來,墨色鳳眸爲冰雪所覆,入則爲冰封,“張桎轅,本宮問你此等行爲應當以何罪論處?”
被點到名的張桎轅一愣,擡頭迎上桓儇冰冷的目光。他沒想到那日相談甚歡的女郎,居然會是大長公主。一時間眸光變得極其複雜起來,脣齒翕動,似是有話要說。
桓儇的目光凝在他身上,淺淺勾了勾脣。
“按魏律當仗八十,就此罷官。”在桓儇的目光下,張桎轅緩緩折膝跪地。一字一句朗聲道。
聽得他的話,桓儇滿意地點點頭。
“諸位雖然不是朝中重臣,可亦是一方使吏。哪怕如今人微言輕,可爲了一兩句無證之之言,就賭上自己的仕途值得麼?”桓儇面無懼色的走到他們面前,目光十分的平靜。
她知道這些朝臣到底想幹什麼。只有穩住他們,之後的事情纔好解決。
朝中官員從三省六部到九寺五監,再到各方州府縣衙,官員不下萬人,有不少地方有空缺的位置。倘若真的有人拿仕途做賭,後面亦有人可以補上來。
挑明瞭利害關係。眼前的朝臣互相低語起來。
爲了一兩句空穴來風的話,賭上他們的仕途真的值得麼?若真是朝廷有意追究,莫說是他們,只怕家人也要跟着他們受罪。
日光逐漸窺破雲層,遍灑大地。
桓儇負手而立,任由風拂起廣袖。身後的金吾衛各個握緊手中兵器,神情緊張地盯着前面,只要有一絲不對勁,他們都得上去把桓儇救下來。
汗水順着朝臣額頭滾落。在長久的寂靜中有人從朝臣中站了起來,迎上桓儇含着審視的冰冷目光,一步步走出。
望着走出來的人,桓儇脣際浮笑。
“大殿下,微臣斗膽問您一句。”那人躬身作揖,“此次銓選和考課到底爲的什麼?”
話音落下,桓儇挑眉柔柔道:“你覺得本宮爲的是什麼?一己私慾麼?”
見那人不答,桓儇嘆息一聲。轉身指向身後的巍峨皇城。
恰逢此時有飛鳥掠過天際,停在脊首上發出一陣悅耳鳴叫。轉瞬振翅高飛。
“本宮爲的是這巍峨皇城裏的天子。”桓儇面上浮笑,風吹起她身上的披帛,發間步搖也晃動着,“天子年幼,尚不能親自理政。可朝中有人趁其年幼,行事肆無忌憚。”
話落在衆人耳中,各個面露異色。這話似乎跟他們今天來的目的,毫不相干。可桓儇偏偏又說她是爲了皇城中的天子。
爲了天子能夠安然坐於明堂?但是即爲天子如何能獨坐明堂,趨避風雪福禍。
話落那人從袖中取出一卷紙。隨着他鬆開手,紙上內容一躍於人前。衆人的目光剎那聚在了信上。
這是朝廷大小官員的名字。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此次銓選和考課之列。
掃了眼紙上內容,桓儇眼中譏誚更甚。原來繞了一圈,還是爲了用這份名錄逼迫自己歸政,安居於深宮。只是可惜……
李令霞探首向前望去,猶豫要不要上去護住桓儇。雖然他不知道這名錄意味着什麼,但是看那些朝臣的眼神,似乎很不善。
“所以你們是爲了這份名錄聚到這?”桓儇喉間溢出一聲輕呵,擡手指向縮在人羣中的一人,“你出來。本宮有話問你。”
被指到的那人,看了看四周。猶豫着要不要出去時,已經被同僚推了出去。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桓儇腳邊。
“微……微臣叩見大殿下。”
聞言桓儇勾脣,伸手將他扶起來,“不必這麼害怕,本宮沒那麼可怕。那日在茶肆你說了很多事對不對?我記得你說朝中有人替世族代筆,以求謀個好的前程。”
以權在銓選和考課上謀私是一回事。可替人代筆以謀前程又是另一回事。
“微臣……微臣沒說過。您是不是記錯了?”
“哦?這樣麼……那看來……”桓儇若有所思地勾脣,從袖間取了疊信箋出來,“這些考卷做答的實在太有意思,諸位不如一塊看看?張桎轅你來發下去。”
張桎轅面露肅色接過桓儇遞來的答卷。發現這居然是銓選的卷子,只是這卷子的內容幾乎算得上大相徑庭,彷彿是一人所寫。更重要的是內容皆是針對此次銓選和考課而來。
沒聽見桓儇其他吩咐,張桎轅只好硬着頭皮按照這幾日對這些人品性的瞭解,把答卷逐一發了下去。
桓儇瞥了眼身後的皇城。轉頭示意李令霞上前來說話。
“李統領,你去一趟吏部。通知他們可以準備髮長名榜。”說着桓儇抿脣,從袖間取了塊腰牌遞過去,“另外讓御史臺準備來拿人。”
聞言李令霞看了看四周,點頭離去。
答卷已經傳到了好幾人手中,幾乎都是神色詫異。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桓儇揚脣哂笑起來。
那份並非原卷,而是她讓下屬另外抄錄了一遍。字跡於原卷算得上一模一樣。
“孟兄,這不是你的字麼?”不知誰喊了一句。
人羣中久久未有迴應。不過桓儇的目光卻死死地凝在了他們身上。在她的視線裏有一人神色慌張地睇目四周,悄悄地往後挪去。
“呵。”
一聲輕呵落下,桓儇掀眸斥道:“這答卷還沒看,就想跑麼?莫不是做賊心虛。”
幾乎是這一瞬間,桓儇衝進人羣將那人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