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現在三司手中證據已經蒐集的差不多,但是他們也不敢輕易定罪。畢竟這裴重熙當年可是輔佐先帝登基的第一人,又和大殿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誰又能保證裴重熙手中沒有自保之物,和大殿下又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被斬首。
當然按照大魏律來說,這樣的事根本不需要再議論。可眼下陛下全無處理的意思,大有一副要大殿下自己拿主意的意思。三司的長官聚在一塊揣摩着桓儇的心思,經過一番激烈討論,決定讓大理寺卿陳夷行親自去公主府,呈上他們暫擬的罪名。只是可惜,皆數被公主府家令攔在了門口。理由是大殿下病了,不便見他們。
心知這位大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處。但事涉朝廷大事,若是一再耽擱下去,只怕又要惹出禍事來。雖然陛下明面上不催促他們,但是實際上也不想讓他們好過,畢竟大殿下也被牽連其中。是以陳夷行再次硬着頭皮扣響了公主府的大門。
然這回公主府沒將他拒之門外,將他迎進府後,侍女奉上茶點。陳夷行小心地睇目四周,又看看侯着門口的侍女,欲言又止。進了公主府,見不到正主有何用?有些話,他自然得當面稟告。
正當陳夷行焦頭爛額時,兩名婢女先行跨過門口,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誰從門口進來,只聽見侍女說大殿下到。
等到桓儇落座,兩名侍女退開,順勢放下兩側簾幔。
“陳卿。”桓儇淡淡道。
聽見桓儇的聲音,陳夷行鬆了口氣,“臣叩見大殿下。”
“既然三司那邊已經明瞭一切,就不必再來求問本宮。”透過簾子看向弓着腰的陳夷行,桓儇斂眸,“擬好摺子送到政事堂便是。待本宮看過,自會呈交陛下。”
“臣明白了。臣告退。”
看着陳夷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桓儇喟嘆一聲。起身掀簾,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的銀薰爐。
“大殿下,藥來了。”韋曇華領着婢女,施然而來。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按律造反當死,可本宮想留他一命。”桓儇移步走向不遠處的燭臺,手掌在火焰上拂過。看着火焰因掌風而跳動着,她鳳眸半斂,“他們都在給本宮出難題。”
得知裴重熙造反,她主動請纓平叛,便是想問清原因,好留他一命。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肯說。
韋曇華聞言微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她明白,像桓儇這樣的女子,只有手握權勢才能過得安穩。而今裴重熙不知何原因造反,看上去只是奪權,可實則卻是再逼大殿下做抉擇,更是再要她的命。一旦失去權勢,以往的仇敵,皆會蜂擁而上。
但這奪權背後,卻是實打實的數十年情誼。這些東西,怎麼能輕易抹去。倘若換做她的話,只怕未必能做得同大殿下一樣好,亦或者只能以死來終結此事。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給他留生機。曇華,以後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她知道桓儇的籌謀是什麼。雖然這是唯一的法子,但是她總歸是不捨的。
接過侍女遞來的安胎藥,一口飲盡。桓儇笑了笑,低頭看向小腹,“但願這孩子能給我帶來好運。”
二人正說着,徐姑姑在外通傳。說是陰登樓來了。
聽得陰登樓的名字,桓儇蹙眉失笑,“你去同他說,本宮在休憩。讓他不要來打擾。”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婢子的呼喊聲。
“陰郎君,大殿下身子不適。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聽着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桓儇移目望了過去。只見陰登樓一臉怔愣地看着她,眸中充斥着怒火。
“幾日不見,陰登樓你膽子越發大了。擅闖公主府,你可知是什麼罪?”扶着韋曇華的手,施然落座。桓儇擡眸冷冷地望着他,“還是說你根本沒將本宮放在眼裏。”
聞言陰登樓垂首,撩衣跪地,“臣自知有罪。但臣還是想問您一句,爲了裴重熙,放棄這些年的努力值得麼?他的罪證據確鑿,如何值得您爲他周旋。”
“你又聽了什麼話,纔想出這樣的問題?與其關心他,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該做什麼。”說罷桓儇瞥了眼追過來的婢女,“本宮乏了,你們送陰郎君出去。”
婢女連忙應諾。
見桓儇即將離開,陰登樓忽地高喊,“還望大殿下三思而後行。”
聽着陰登樓的話,桓儇駐足轉身。
“本宮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攜了韋曇華快步離開,走到內院裏。桓儇突然長嘆一聲,斜眄着韋曇華,“以後你和攸寧得多注意他。他這人啊,心眼太實了。也不知道以後淇栩能不能聽進他的諫言。”
陰登樓是她一手栽培的,她自然不擔心他的品行。唯獨愛揣摩上意和不知變通,令她頭疼。
“想來以後陰郎君就明白,您的苦心了。”
“但願如此。”拍了拍韋曇華的手,桓儇柔柔一笑,“時候不早,你早些歇着。後面的事情,少不得要你代本宮奔走一二。”
她所行之事事關重大,也極爲複雜。是以除了身邊伺候的親近之人,也就只有韋曇華知道。畢竟韋曇華是她一手培養的人,方方面面都十分和她心意。
也只有她能擔任這次的重任。
站在碧塘前,桓儇眺向萬頃碧波,彎了彎脣。
從出生到如今,她皆以身爲桓氏皇族的職責來行事。無形間,她摒棄了很多曾經擁有的東西。可這一回,她想以阿嫵的名義,做一次選擇。
她六歲那些遇見八歲的裴重熙,他並沒有因自己的身份而刻意巴結。那時的她已經能夠分出,誰是真心實意對她,而誰又是因爲她的身份,懷有目的接近。唯獨裴重熙是沒有任何目的對她好,更希望她好。之後對她亦是不離不棄。
光憑這點她都無法改變心意。所以她要替他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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