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聽說攝政王有個祕密 >第六百九十六章烈火
    在離開牢房前,桓儇又在裴重慧牢房的門前站了好一會。看得裴家一衆人焦急萬分,畢竟裴重熙和他們不是一條心,可裴重慧卻是。倘若他能得大殿下青睞,他們是不是就不用陪着裴重熙一塊死了。

    但猶豫桓儇聲音壓得極低,裴家一衆人只聽得多謝二字。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下,她快步離開。

    駐足在牢房門口,桓儇扶牆而立,面露痛楚。得知真相後,她很氣憤亦很難受。

    氣他只因夢中場景,就擅自替她謀劃好一切,也不問她願不願意;難受則是因爲他犧牲自己,只爲來日能讓她名正言順的登基,不會被世人詬病說姑奪侄位,更難受的是他不求同存,唯求以死換她生。

    她自幼厭惡所謂的命運二字,更不信命。成帝因齊一行一句批命,便視她做女禍,恐她奪位。而只有裴重熙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甚至喜歡她,也不是因爲她的身份,所以她亦喜歡裴重熙,珍惜這份情。當聽裴重熙因夢中所見將所有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又不留餘力地爲她鋪路時,她十分痛心。

    恍惚間憶起此前做過的夢。裴重熙那雙飽含痛楚悔恨的眸子,教無比她疼惜。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那杯帝王親賜的鴆酒,想必是她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決定。雖然她明明有可以出逃的機會,但是她清楚,身於帝王家,手中沾染無數性命的她,終究會死在帝王猜忌下。

    那樣的選擇,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她的選擇,和裴重熙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從來都沒有來遲一步啊,景思。”鳳眸沉閉,桓儇輕撫腹部。絳脣抿成一條直線,“好在,還沒到最後一步。”

    思緒至此,桓儇擡眸。裴重熙既然抱了必死的決心,那麼便不會留下任何退路。她要做的就是,瓦解他步下的局,讓他退出長安的旋渦。

    闕樓聲游來的鐘聲打斷了桓儇的思緒,她擡眸看向天邊。提裙疾步往政事堂的方向走去。再過一個時辰,政事堂就要將裴重熙定罪的奏章,送到立政殿了。

    氣喘吁吁地倚着門框,桓儇看向正欲起身的謝安石。

    “大殿下,來得還不算晚。”謝安石一笑,晃了晃手中奏摺。

    平穩住氣息,桓儇揚首,“多謝謝公。”

    她知道謝安石是故意留在這裏等她回來,做最後的決斷。

    “大殿下何須言謝。老臣也只是在爲謝家考慮,順勢做個人情罷了。”謝安石捋了捋鬍鬚,“雖然裴重熙按律當斬,但也不止這麼個死法。不過老臣還是想問您一句,爲了他做這些,真的值得麼?”

    沉眸望着奏章,桓儇沉吟一會,看向謝安石。

    “謝公知道,本宮因種種緣故,做了兩任帝王利用的棋子。”嗓音低沉,桓儇眼露自嘲,“從前武帝因與成帝父子相爭的緣故,而對本宮寵愛有加,之後成帝爲穩住蕭家,更是足足做了十餘年的戲。外人見本宮得聖寵,哪一個不是懷着目的對本宮好?可只有裴重熙,從來在乎本宮身份如何,受寵與否。哪怕本宮被成帝厭棄時,他也沒有棄本宮而去。待本宮始終如一,哪怕已經跳出泥沼,又甘願再跳進來同本宮共宿於泥沼中。唯有他。”

    笙磬同音難得,且無有代者。

    與謝安石相視,桓儇笑了笑,“謝長安是個不錯的。來日不會比裴重熙差,甚至更甚於他。你謝家自會後繼有人,重現當年鼎盛。”

    “老臣多謝大殿下吉言。也願您來日遂順,無憂無疾。”

    聞言桓儇頷首。謝安石所求的是讓謝氏重現當年輝煌,成爲長安世家之首。這也是當日二人達成合作的條件之一。秉着賢不遺野的想法,她不會阻攔謝家,但是不會照顧謝家。

    給裴重熙定罪的摺子終於出現在桓淇栩案頭。

    放下手中奏章,桓淇栩沉聲道:“姑姑居然同意?”

    “大殿下說,您是帝王。”謝安石躬身作揖,“不過大殿下希望她親自送他最後一程。”

    短短几句話,昭示了桓儇所有意思。

    御座上的桓淇栩,面上浮現出幾分猶疑。最終還是頷首。

    得了帝王的准許,政事堂只要按照規制一步步辦下去便是。最終的旨意是,因裴重熙罪不容恕,但是念起曾經有功的份上,特許留他全屍,賜其鴆酒一盞。

    這也是三司經過反覆推敲,拿着裴重熙以往的功績,尋謝安石商量後,得出的結論。賜飲鴆酒,留給他一個體面。至於裴氏其他人,因着裴重熙與他們不睦,又因朝廷愛惜裴重慧之才,故不受此罪的牽連。但是沒想到裴家突然有人站出來替裴重熙說話。

    這人正是裴重慧。他求着刑部的人幫他遞了摺子,說是願以從此辭官,裴家遷回河東,再也不入仕爲官,換他能夠帶兄長屍首回家安葬。因爲按律,凡謀逆者皆不得歸葬。以自己仕途,換兄長屍首安葬,朝臣聞言附和者不在少數。

    此舉雖然令人奇怪,但也合情合理。是以桓淇栩准許了他的請求。

    兄者謀逆,弟卻願意放棄前程替其贖罪。此乃大善。

    裴家舉家南遷的那天,也是裴重熙飲鴆的日子。聽內侍說只要人一死,屍首就會拖出來交給他們。

    聽着裴家其他人的抱怨,裴重慧彎了彎脣。他哪裏是在替二兄贖罪呢?他分明是在替父親和大兄贖罪,他們愧欠二兄太多,這些都是他們該還的。

    此時的裴重熙被金吾衛一路押解着去往棲鳳宮。這是桓儇的意思,桓淇栩也沒反對。

    被金吾衛押着踏進了棲鳳宮主殿,殿內紗幔皆垂。

    裴重熙隔着紗,虛虛渺渺地望向主位上的桓儇。而桓儇也在看着他。

    看着他換了身乾淨的月白襴袍,桓儇脣齒翕動又沉閉。

    “知道我爲什麼選擇這裏麼?因爲有些事情應該止於此。”壓下心中的酸澀,桓儇又想起他一廂情願的所作所爲,眸中閃過薄怒。撥弄着腕上的佛珠,啓脣,“你死後,本宮會當從未遇見你。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聽罷這話,裴重熙輕笑,“好。”

    此生不再有瓜葛,這樣很好。他的阿嫵,也能夠安心去往萬人之上。

    見裴重熙應得利落,桓儇揚眸,隔簾神色複雜地望向他。所有想說的話,皆是消弭在脣齒間。

    “大殿下,時辰到了。”旁邊的內侍出言提醒道。

    聞言桓儇頷首。

    內侍端着朱漆木盤走向裴重熙,裏面擱着一盞酒。

    低頭看向盤中酒盞,裴重熙凝重。他很想再看桓儇一眼,但是又怕自己多看一眼,被她瞧見了而捨不得。

    裴重熙收眼,端起酒盞,仰頭飲下。

    “阿嫵保重。”

    酒盞隨着裴重熙身軀的倒下,砸在地上崩碎一地。

    只見內侍拿着銅鏡在裴重熙鼻上探過,見鏡上無水汽,“大殿下,人已經死了。”

    “辛苦了,你先去外面侯着。本宮想在陪他一會。”桓儇坐在簾後襬了擺手,“徐姑姑送他出去。”

    待內侍離開,桓儇掀簾而出。望着躺在地上的裴重熙,喟嘆一聲。

    “景思,你替我做了選擇,那麼這回也輪到我做選擇了。”

    內侍正與徐姑姑說着話,眼角餘光瞥見一簇火光從棲鳳宮主殿躥起。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嚇了一跳,連忙呼喊快來救火。

    “這我纔出來半個時辰,怎麼就突然起火了!一定是裴重熙的同夥,想害大殿下。”內侍一面哭喊着,一面指揮問訊而來的金吾衛救火。

    “公公慎言。”徐姑姑溫聲道。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內侍,連忙收聲。也加進了救火的人羣裏。

    看着忙碌的一衆人,徐姑姑望向完全陷入火海的棲鳳宮,面露欣慰。

    宮中人足足花了一個時辰纔將大火撲滅。

    等桓淇栩來的時候,棲鳳宮已經化作一堆焦炭,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姑姑……”桓淇栩甩開鄭毅,撲向眼前的廢墟,“姑姑呢?姑姑她沒事吧?”

    見桓淇栩撲過來,徐姑姑斂衣跪地,“陛下節哀,大殿下已經……”

    聽得徐姑姑的話,桓淇栩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被白布所蓋之物。想要上前去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卻被鄭毅和徐姑姑拉住。

    “陛下,死者爲大。而且被烈火焚者,死狀恐怖您還是不要看爲好。”鄭毅低聲道。

    聞言桓淇栩輕嘆,“姑姑,連你都要離我而去麼?”

    長安城外,裴重慧望着太極宮上騰起的火光和煙霧,喟嘆一聲。

    “大殿下,兄長,多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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