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中,張浚已經睡下,如今他雖然還任樞密使,不過朝廷並無大戰,尤其是軍方有沈堂這樣一個接班人,更是讓他放鬆了許多。
因此,精神反而比原先還要好了許多。
每日上朝看着別人吵吵嘴架,回到家中品品茶,這日子簡直讓他有些沉迷。
若非現在沈堂資格還太淺,他甚至想要直接讓出樞密使的位置,當一個閒賦的老翁。
“踏、踏、踏!”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迷迷糊糊的張浚睜開了眸子,這是張逸夫離開後,新的管家的腳步聲。
這位管家原本就是他軍中親衛,後來瘸了腿便一直留在張府之中。
“老爺!”
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出,就如同鐵刃砍在石頭上,不過,張浚卻是並不感覺難受,甚至還覺得有幾分親切!
“宮中來人了,陛下急召老爺入宮!”
說着話,這管家推門而入,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亮,而後又給張浚取來了衣衫!
“老馬,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麼,這些小事,你交給那些小輩兒就行了,你腿腳又不好,何必親自來?”
張浚皺着眉說道。
老馬咧了咧嘴,在燭光的映襯下,帶着猙獰傷疤的臉龐反而顯得有幾分兇厲。
這種話語,張浚不是第一次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聽。
不過,他也不反駁,下一次該怎樣還是怎樣!
不多時,張浚穿好了官服,一邊朝外走一邊問到,“可知道是什麼事兒麼?”
“咱們的兄弟傳了消息,說是酉時的時候有一對快馬入宮。
據說,直接拿着欽差沈大人的令牌!而且,除了老爺之外,還有葉顒、史浩、蔣茂彬、項文瑞一同入宮!”
老馬緩緩說道。
張浚點了點頭,“看來,應該是興元府出事了!這一次沈堂巡視西北五路,倒也是個機會!將局面打破在重建起來,總比原來的那些傢伙好一些。
之後若是有需要,這些人也不至於拖了後腿!”
轎子早已經備好,一個宮中內侍正在恭敬候着。
而後,張浚上了轎子,內侍便引着一行人匆匆朝着皇宮而去。
與此同時,葉顒也得到了消息。
只不過,他與張浚不一樣,轎子之中,他的眉頭皺成一條線!他與樊安和之間的關係並不算祕密,自己有這樣一位知府門生,也是自己比較驕傲的一件事兒。
甚至,曾想過,將來如果機會合適,可以讓其回到朝堂,成爲自己這一系中的頂樑柱。
但是,現在顯然是出了天大的麻煩。
“最近有從興元府送來的信麼?”
葉顒掀開一旁的小窗,對着隨在一旁的隨從問道。
“相爺,最近的消息便是樊大人一個月前送來了一些新鮮茶葉,這幾日,樊大人並沒有信使前來!”
隨從恭敬的迴應到。
葉顒微微頷首,隨後讓轎伕加快了步子!
幾個人住的相近,所以,趕到宮門的時間也相差不多!
張浚剛和史浩寒暄了兩句,便是遠遠的看到葉顒的轎子前來!兩人停下腳步,等着葉顒同時入宮。
下了轎子,葉顒微微拱手行禮。
二人還禮之後,張浚突然笑了笑,“葉相,這一次恐怕你的得意門生要攤上麻煩嘍!只希望,這麻煩不要太大,否則,若是牽連上葉相……”
話語戛然而止,隨後,張浚率先笑着入了宮門!史浩含笑不語隨之而入,葉顒臉色變了變,不過也沒有多說,同樣大步前行……
當三人來到勤政殿的時候,不由得心中一驚!兩位尚書已經來了,正躬身站着臉上還掛着冷汗。
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依舊沒有清理,彰顯着趙眘心中的憤怒。
“參見聖上!”
三人同時行禮!
趙眘微閉的眸子睜開,沒有理會三個人,而是緩緩說道,“朕自即位以來,雖不敢說是聖明之君,但自忖也算得上勤勉!”
“而各地的臣子,大多數的奏報,也是天下太平!”
“朕知道,咱們大宋的這些臣子所言不實,朕的眼睛只能看到這皇宮之內,就連這臨安城都看不全!不過,原本在朕想來,哪怕是有些臣子略有陋弊之處,卻也瑕不掩瑜!或者說,至少大部分的臣子依舊是好的,依舊是爲國爲民,沒有辜負朕的期望……”
“可是,朕現在方纔明白,朕錯了!錯的離譜!”
“朕的這些臣子,平日間看來各個道貌岸然,在朕的面前裝作聖人一般!可是,在他們的轄區內,他們就是山高皇帝遠,一個個當起了土皇帝!朕的聖命、大宋的國運,在他們看來都是狗屁!欺上瞞下、貪污受賄、草菅人命!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幹的?
還有什麼是他們不能幹的?
朕……真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拉過來全部都砍了腦袋!”
“對於地方官,每三年朝廷都有吏部考覈,可是,吏部都考覈了什麼東西?
是不是哪個人賄賂的多,得到的考覈結果便好,賄賂的少不讓你們這些大老爺滿意就是不好?
堂堂吏部,掌管着天下萬千官員的升遷命運,你們就是這樣給朕選官的?
你們選出來的官就是這樣?”
“項文瑞,你告訴朕,你這個吏部尚書到底是怎麼當的?”
“咕咚!”
項文瑞直接跪在地上,“臣萬死!”
“啪!”
趙眘手邊一個嶄新的茶碗再度與地上那一支做了伴,“萬死!萬死!除了這句話,你就不能說點兒有用的?
你項文瑞只有一個腦袋,能讓朕砍一萬次?”
“一個小小的胥吏,便可以貪墨數十萬兩銀子,便可以拿戰場英雄的命當做兒戲!一個堂堂知府,便可以欺上瞞下,貪墨銀兩百萬,一個府衙上下十幾個貪官污吏!一個知州、整整一個州衙門,從上到下幾十個大小官吏合起來糊弄朕!”
“現在,一個知縣、一個知府,就敢拿着百姓的命當草芥!千餘百姓的性命只是他們的一句話,這便是朕這大宋精挑細選出來的官!朕都可以想到那些百姓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們會指着老天說朕是個昏君!他們會說這大宋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