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白髮的安寧並未將頭髮重新盤起,而是用一根絲帶固定,讓其自然垂在後背,揹着的依舊是那把來自桃源山的桃木劍。
在安寧面前,擺放着兩具屍體,正是紅雪與綠冰。
安寧席地而坐,面容悲愴,加上那一頭白法,更添戚然。
安靜坐在他身邊,亦是一臉哀傷。
安寧雙手捂着臉頰,搓了搓,低語道:“爲什麼強者就要輕易決定別人的生死,而不是守護弱者的性命?他人的生死,爲什麼要由這些人來決定?”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世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纔對。”
安靜安慰道:“哥,你也不用太難過了。”
安寧搖了搖頭,“她們雖不是我殺的,卻因我而死,我沒法不在乎。可憐她們剛剛纔賺了錢,本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可卻……”
他嘆息一聲,接着道:“果然師父說的沒錯,走上了這條路,誰都會死,誰都能死,他們是,我也是。沒有本事,還不懂得藏拙,不僅自己死,還要連累別人死。”
說完他取出背上的桃木劍,強行調動劍氣,一劍斬下。
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個深坑,而安寧身體一個搖晃,直接噴出一口鮮血,差點栽倒在地,好在被安靜攙扶着。
很快山谷中便多了兩座孤墳,刻有石碑,一個叫綠冰,一個叫紅雪,字跡粗陋,卻飽含殺意。
安寧取出一壺寒潭香,盡皆灑於墳前。
將兩人安葬之後,安寧並沒有多待,畢竟朝陽湖的強者隨時都可能追來。
先前強行窺天,牽動了安靜身上的劍氣,使兩劍合一劍,不僅自己身受重傷,原本被蔣師施加在安靜身上的劍氣也蕩然無存。
只是奇怪的是安寧無論如何,都無法查探到安靜體內的魔物,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般。
當然,安寧並沒有因此而高興,因爲那頭魔物確確實實還是存在的,自己看不出來,不代表其他強者就看不出來。
這場突發的戰鬥,對安寧來說,損失極大,安靜身上的劍氣只是其一,自己雖然沒有直接跌境,但元氣大傷,劍骨琉璃身十去八九,僅存一二,雖然還能找回,但需要大量資源和時間,有些類似於修復玄靈傀。
當然,最讓安寧無法放下的,便是紅雪綠冰兩人的死。
這在他心中結下了不小的心結,對今後的修行也有不小的影響。
安靜有些事沒告訴安寧,那就是她體內的那隻雪白色小鳥,似乎無形之中跟她簽訂了某種契約,或者說她的這種變化,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蔣師寄存的劍氣雖然被安寧盡數抽走,但她感覺只要自己願意,一樣能讓那一劍重現,至於威力如何,她不知道。
然後就是體內原本躁動的魔物,似乎跟那隻小鳥達成了某種平衡,相互纏鬥,生生不息。
若是安寧能進入安靜神識中查看,便會發現在她體內自成一片天地,混沌不堪,上清下濁,如同大道之本源。
一黑一白,一陰一陽,一魔一道……
在離開山谷的時候,安寧已經暗自下定決心,下次再來,一定要帶着公孫琴的腦袋祭奠,這是他對姐妹兩的承諾,更是他要面對的大道之爭。
每一個修行者,都要面臨一場大道之爭,或早或晚,沒人能夠逃過,哪怕蔣師強行斬掉了安寧身上的因果束縛,依舊無法避免。
三長老需要斬殺安寧,才能進入登峯鏡,這便是三長老的心結,也是他的道。而安寧則需要斬殺公孫琴,才能了卻心結,證得大道。
至於是窺天鏡還是造化境,如今安寧境界還太低,看不出來。
安寧並沒有急着繼續北上,畢竟他如今的身體情況需要休養恢復,而且也需要進一步證實安靜身上的問題,除此之外,還需要防備着朝陽湖的強者,以及那位顧家公子。
朝陽湖的仇怨已經算是結下,就算朝陽湖不來找安寧,安寧早晚有一天也會去找朝陽湖,至於那位顧家公子,因爲龍骨的事情,安寧不覺得對方會輕易嚥下這口氣。
按照推算,安寧覺得他們此刻應該處在兩國邊境,正好可以借住邊境上錯綜複雜的勢力藏匿行蹤。
當然,安寧也很清楚,凡事都是相對的,他們可以借住這些混亂的實力隱藏蹤跡,也會因爲這些勢力而牽扯出很多危險。只是跟朝陽湖這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應該會相對輕鬆一些。
所以儘快恢復實力,纔是最主要的,只是在此之前,他們需要找一個地方歇腳喫飯,因爲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安寧可以不喫,安靜不行。
如今御劍對安寧來說太過勉強,而且很容易招惹出其他強者,萬一被朝陽湖查探到,無疑是自投羅網。
出了山谷,就有一條廢棄的驛道,由東向西延伸出去,兄妹兩並肩前行,有星光灑下,蟬鳴蛙噪,還有螢火蟲與星辰爭輝,靜謐而祥和。
沿着驛道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就看到一個小鎮,燈火通明。
進入小鎮之後,安寧並沒有找那種鬧市區的驛館,而是選了一個比較偏僻的位置,也是爲了避免撞上仙渡上那些強者,特別是朝陽湖。
進入驛館後,安寧一顆心不由得沉到谷底,怕什麼來什麼,饒是這平時都不會有客人的驛館中,愣是給安寧碰上了一個強者。
正是在凌雲飛渡上跟那位顧家公子搶奪龍骨的黝黑漢子。
因爲安寧突然變成了一頭白髮,漢子一時間沒有認出來,但卻認出了安靜,而且驛館中根本就沒有別的客人,所以安寧還沒來得及轉身,這漢子就笑着打了招呼。
漢子正好仰頭準備喝酒,看到兄妹兩人之後放下酒碗,笑着道:“小兄弟,這麼巧。”
安寧微微皺着眉頭,心思急轉,回道:“是挺巧的。”
漢子繼續招了招手,邀請道:“來來來,小兄弟若是不嫌棄,過來陪老哥哥喝一杯。”
安寧便只能帶着安靜走了上去,坐下後漢子給安寧倒了一碗酒,然後看着安寧那一頭白髮,不解道:“怎麼才幾日不見,小兄弟就……怎麼弄的?”
這話出口,安寧一愣,同時心中大定。很顯然,這漢子並不知道自己與朝陽湖強者那一戰,而且並未看出安靜身體中的情況。
但安寧並不敢掉以輕心,這漢子氣息雄渾,遠超登峯鏡強者,若是有意壓制,安寧根本看不出來。而且這漢子給安寧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有點像當初在老蓉城遇上的那位自稱清風觀門徒的散修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