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溫玄翦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季羨舟認認真真地聽着,等到他說完了,季羨舟忽然笑了兩聲。
溫玄翦偏過頭看他,那目光似乎在說,有什麼好笑的。
季羨舟當然知道溫玄翦這個時候的心裏頭在想些什麼,便問他:“你是覺得你從前沒有問她的意見嗎?”
溫玄翦點了點頭。
季羨舟又是一笑:“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不去問問她現在的意見呢?如果,她願意跟你在一起,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溫玄翦怔住。
是啊,他只覺得從前沒有問過沈漁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可現下他卻也沒有問過,沈漁想不想跟他分開,他看似事事遷沈漁,可在這件事情面,他從來都不知道沈漁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溫玄翦心有些懊惱,倏忽站了起來,衝着季羨舟微微鞠了一躬,說道:“多謝了。”
季羨舟搖了搖頭,再沒說話,又望向了那個方向。
溫玄翦站了起來,理了理心神,一步一步往沈漁的方向走了過去。
可沒走兩步,溫玄翦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他垂着眼,卻轉換了腳步,往家的地方走過去了。
季羨舟看着他,搖了搖頭,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打鬧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沒有過多久,她們一個一個都累極了,癱坐在了沙灘之。
沈漁擡頭望着天空,渾身輕鬆:“啊,好久都沒玩得這麼痛快了!”
她們幾個渾身下都溼溼嗒嗒的,滄琰覺得這樣一丁點兒都不舒服,索性捏了一個法術將身的水都弄乾了。
李雲深也是,不過他只是爲了保持他一貫瀟灑模樣,渾身溼透了頗有幾分狼狽的模樣。
滄琰害怕季羨雪那個小丫頭生病了,也順手幫她弄乾了衣裳。
“你定居在這裏,爲什麼說好久沒有玩得這麼痛快了?”滄琰一邊用法術弄乾季羨雪的衣裳,一邊問道,“我把阿雪的衣服弄乾了來幫你。”
沈漁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不用。”她看着她,心裏頭卻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滄琰給季羨雪烘乾了衣服,轉身過去,問道:“真的不用嗎?”
“不用。”沈漁笑嘻嘻的。
季羨雪坐不住,好不容易等着自己的衣服幹了,便跑過去找季羨舟。
季羨舟站了起來,謝褚跟在他身後,季羨雪一下子撲進了季羨舟的懷裏面。
季羨舟將她抱了起來,問道:“今天玩得高興嗎?”
“高興!”季羨雪手舞足蹈,胡亂地划着,“我摸到魚啦!”
季羨舟點點頭:“玩高興了,明天我們回去。”
季羨雪划着的手一頓,扒着季羨舟的肩膀問道:“回哪裏?回宮嗎?我不要!”
說着小嘴巴一癟,眼看着要哭了出來。
滄琰雖然有些心軟,可是說到底一個皇子帶着一個小公主離宮這麼久,到底於情於理不合,而且他們的父母大抵都會有所擔心的。念及此,滄琰也難得咬着牙沒有哄她。
“不許哭。”季羨舟輕聲呵道。
季羨雪眼淚都快出來了,生生地給憋住了,豆大的眼淚還在眼眶邊轉啊轉的。
“咦?阿撿呢?”
沈漁的目光順着季羨雪過來的,卻打量了一圈,竟沒有找到溫玄翦。
她心下一慌,趕忙站了起來,問道:“阿撿去哪裏了?他剛剛不是還跟你坐在一起的嗎?”
季羨舟側目,應道:“他回去了吧。”
沈漁想到什麼似的,扔下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再也不多說什麼,一路小跑往自己家跑過去。
滄琰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阿漁終究還是有了心事。”
季羨舟抿了抿嘴,說道:“這年頭,誰能夠永遠沒有心事?”
他說罷,將懷的季羨雪放了下來,拍了拍她的頭,說道:“明日我們回去,趁着還有時間,你再去玩會兒吧。”
季羨雪吸了吸鼻子,點點頭,便邁着小步又往海邊跑了過去。
季羨舟倒是沒管這些,側過頭,喚了一聲:“謝褚。”
謝褚前了一步,看見季羨舟衝他招了招手,便附了他的耳邊,季羨舟吩咐了些什麼,謝褚領了命,往後退了幾步,便轉身一個輕功往別處去了。
滄琰好地問道:“謝褚去做什麼了?”
“幫我辦點事情。”季羨舟回答得簡略,頗有幾分要保持神祕的感覺。
滄琰撇了撇嘴:“不說不說。”
沈漁一路小跑回了屋子,一打開門,溫玄翦坐在房間間,怔怔地發着呆,什麼也沒有做。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試探性地問道:“阿撿?”
聽見了這個聲音,溫玄翦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她:“嗯。”
沈漁坐到了他身邊,挽住了溫玄翦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膀面,暗自裏鬆了一口氣。可又忍不住喊了一聲:“阿撿。”
“我在。”溫玄翦應了一聲。
沈漁想了想,又喊了一聲:“阿撿。”
“我在。”
“阿撿。”
“我在。”
如此反反覆覆重複了好幾遍,溫玄翦始終不厭其煩地回答着。
沈漁抿了抿嘴,猶豫道:“剛剛……爲什麼先回來了?是身子不舒服了嗎?”
溫玄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頓了半晌,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眼睛也不大敢看着沈漁:“阿漁,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沈漁說:“你問吧。”
溫玄翦似乎措辭了很久:“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沈漁沒有想到溫玄翦是要問她這個問題,忽然笑了:“想。當然想。”
溫玄翦沒有意外的感覺,他補充了一句:“我說的……不是這一世。是生生世世。”
不等沈漁做出反應,溫玄翦又立刻說道:“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你雖沒有問,但是我知道你大概已經清楚了,我,我不是個普通的凡人。阿漁,這些話本該早在一千年前問你了,只是當時……也不知道現在問還來不來得及。即便我已經叨擾你了好幾輩子了……”
沈漁很耐心地聽完了這些話,溫玄翦向來話不多的,這話說得斷斷續續,可沈漁自然聽得懂,旁的一句話也沒有問,只說道:“我雖然不記得我前幾個輩子究竟是什麼樣,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可是阿撿,如果我每一世都選擇跟你在一起,那我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你的。”
她很用力的說了好幾個“很喜歡”,像是要用盡全力強調這三個字一樣。
溫玄翦正想說什麼,沈漁卻繼續說道:“如這一輩子,我很喜歡很喜歡你,想要跟你一輩子在一起,不僅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沈漁很認真地說道:“所以阿撿,你這輩子一定一定不要離開我,而且,我批准了,以後的生生世世,你都一定要找到我,要跟我在一起。”
溫玄翦沉默地聽着,一下子將沈漁抱在了懷裏,雙臂漸漸用力,像是要將沈漁深深地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裏一樣。
沈漁也抱着他,再也沒有說話,默不作聲。
半晌,溫玄翦的力道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一樣,卻仍舊是抱着她沒有鬆手。
沈漁拍了拍他的後背,忽然記起來自己渾身還是溼透了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窘,早知道剛剛讓滄琰給自己弄乾了,她輕聲說道:“阿撿,我先去換一身衣服,你還養着傷呢,別被我過了寒氣。”
“不。”溫玄翦難得拒絕了沈漁,頓了頓,他似乎覺得這樣的拒絕太過僵硬了一些,又補充了一句,“讓我再抱一會兒。”
沈漁始終還在擔心着溫玄翦的身子:“可是……”
“我活不了多久了。”溫玄翦忽然說道。
沈漁身子一僵,雖然那日在廚房偷聽到了這件事情,可是,只要溫玄翦沒有跟她說起來,她還可以刻意地迴避這個問題,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以假裝她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她們剛剛說的有關於生生世世的話,全都是假設在她的阿撿還活着的條件,若是她的阿撿死了,別說生生世世,連這一世,她們都沒辦法在一起。
沈漁抱着他,輕聲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溫玄翦悶聲說道:“不知道。”
也許五十年,也許十年,也許一年,也許,只有幾個月。
都是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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