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好像分外悽慘。
每日是昏昏沉沉,醒來又睡去,復又醒來,不知日夜,不知年歲。
常年不見光,又生着病,她的臉色也沒有了什麼血氣,看起來慘白慘白的。
直到小童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在她面前氣喘吁吁地說:“星……星君,陛下招所有有階品的神仙去凌霄寶殿議事了!”
滄琰皺了皺眉,擺了擺手:“推了吧。”
這羣神仙有事沒事喜歡招人去議事,想來也沒有什麼很大的事情,她暫時還不想動。
那小童抓了抓衣服,整個人都着急起來:“可,可陛下吩咐了,您必須去,非去不可。”
滄琰撐起來了自己的身子,還有一些搖搖晃晃的,雙眼也沒有什麼神采,嘟囔着:“真是麻煩。”她坐正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洗漱一番去。”
“好嘞!”
自家的主子總算肯出門了,小童子頗有幾分開心,也不結巴了,一順溜兒跑了出去。
說是洗漱,其實滄琰也隨便整理了一下自己,她渾身沒有什麼氣力,更別說有什麼興致做這些了。
等到她清理好自己,再去凌霄寶殿的時候,很多神仙已經十分肅穆地站在那裏了。
玉帝看見滄琰來了,眼睛倏忽放出了光芒,清了清嗓子,說道:“司命星君跟朕來一下,其他仙家先散去吧!”
他帶着滄琰進了偏殿,滄琰茫然道:“陛下有何吩咐?”
玉帝抿了抿嘴,神色肅然,問道:“事態緊急,朕也開門見山,不同星君客套一些什麼了。星君此前下凡,可有聽說過姜祗此人?”
姜祗。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都沒有聽說過了。
再從別人的嘴巴里面說出來,竟然有一些陌生。
但面對玉皇大帝,她不能夠有所欺瞞,故而點了點頭,回道:“有幸見過。”
玉帝神色複雜,說道:“朕聽聞你與此人熟識,這件事情交與你,朕覺得是唯一的法子。”
他竟然這麼說了,滄琰皺了皺眉,心道,怕是出了什麼事情。
她壓住心思,說道:“陛下但說無妨。”
玉帝抿着嘴,踱步道:“此人墮入妖族,爲妖族賣命,不知從何處得了開啓古殺陣之法,幾百年來悄無聲息四處抓人修了血池,等到仙族收到消息之時已經枉然,眼下欲開啓殺陣,委實是令人頭疼。”
玉皇大帝叫她來總不見得是跟她敘舊的,這一點滄琰還是有一點兒自知之明。
於是她輕聲問道:“陛下有何吩咐?”頓了頓,問道,“是叫我去殺了此人?”
若是如此,她只得告訴陛下他找錯了人,念及那些情分,滄琰未必下得了手。
好歹也曾剖過心跡,離去之時也算是不告而別,甚至也算移情……本沒有什麼臉面再去見姜祗了,若是玉帝再吩咐她對姜祗動手,她怕是怎麼都下不去手了。
誰料到,玉帝緩緩搖了搖頭,停住了自己踱步的腳步,盯着滄琰,神色露出了幾分不自在:“不,朕的意思……是叫你去勸說此人。”
勸說?
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是妖族的人,且欲行古殺陣屠殺各族,仙族對此類人一向是斬立決、殺無赦,怎的到了姜祗這裏,便是叫她去勸服了?
看見了滄琰疑惑的目光,玉帝清了清嗓子,臉的不自在更是加了幾分,說道:“此事本是密辛,但既然朕不得不有求於你,這件事情還望星君莫要外傳。”
玉帝竟然用了“有求於你”四個字,滄琰分外受寵若驚,趕緊作禮道:“陛下折煞小仙了。”
他將滄琰一扶,搖搖頭:“星君可能夠答應朕?”
“陛下吩咐,小仙不敢違背。”她說道。
玉帝微微鬆了一口氣,緩聲道:“姜祗其人,其實是朕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一道炸雷,在滄琰的耳邊“轟隆”一聲炸響開來。
她本來便是臉色不好,如今聽了這個消息更是搖搖欲墜。
滄琰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顫聲道:“陛下……是什麼意思?”
她的反應實在玉帝的意料之,便也沒有懷疑什麼,他長嘆了一口氣:“幾千年前,朕下凡,未能斬斷七情六慾,與一凡間女子在一起了,後來仙族有事,朕便回來處理事情,未曾注意仙一日,凡間幾年,等朕再回去的時候,那女子已然不在了。”他臉露出了歉疚與遺憾,卻實在是沒看見什麼痛苦的神色,頓了頓,玉帝繼續說道,“……也曾料到,那女子給朕留下了一個孩子。若不是那日幾個仙去對付姜祗,從幻華鏡之看見了姜祗身不離身的信物……朕還不知道……”
這件事情若是說出來,只怕玉帝……
“是朕虧欠她們母子,眼下不能夠相認,只求星君能夠勸服其,以求保全一條性命。”玉帝嘆了口氣。
玉皇大帝臉色沉重,可姜祗此時此刻怕是最恨的是滄琰。
滄琰躲了姜祗這麼幾百年,姜祗怕是恨透了她,覺得她是個頗爲負心的人了。
她垂下眼:“陛下信任小仙,小仙倍感榮幸,只是這件事情,小仙恐怕無能爲力。”
玉帝抿了嘴,聽見滄琰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卻說道:“何談無能爲力,姜祗那孩子,似乎與星君……情深義重。”
這句話一出來,滄琰便知道玉帝怕是已經知道一切事情了。
也是,玉帝方纔認出了自己的孩子,想必盡了一切辦法去調查了他,若不是確認了,又怎麼會將這件事情坦白出來,請求滄琰出手幫忙呢?
滄琰揉了揉眉心。
情深義重,這四個字宛如重擔,狠狠地壓在了滄琰的身。
一個沐翎,一個姜祗,這兩個人是她的命剋星,叫她告別了從前那種逍遙自在的日子,永遠帶着心事活下去。
玉帝看見滄琰還在猶豫的模樣,緩緩開口道:“朕還聽說,姜祗爲了見你一面,數次闖了魔族,被魔尊沐翎打得數次身受重傷,你心未曾有一分心疼嗎?”
滄琰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頭。
隨即才緩緩鬆開,她作禮道:“陛下說的是,小仙領命。”
有些事情確然說清楚爲好,否則這般一味地逃避,總歸不是個事情。
不管是姜祗還是沐翎,沐翎那邊,李雲深怕是已經將話帶到了,而姜祗這邊,還是抓着這一個機會說清楚爲好。
玉帝點了點頭,滿意地說:“既然如此,麻煩星君跑一趟了。”
滄琰作了禮,還未退出去,便聽見有一個仙官神色慌張,匆匆地跑了過來,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玉皇大帝皺眉:“大殿之豈能如此無禮?何時慌張!”
那仙官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作了禮,還來不及擦去自己頭的汗漬,顫顫巍巍地說:“陛下!不好了……妖族此人……開啓了殺陣!”
“你說什麼?”
玉帝顯然也吃了一驚:“怎麼可能這麼快?老君不是說古殺陣再開啓也要兩年時間嗎?”
那仙官顫抖道:“不知那妖族之人用了什麼法子……縮短了殺陣開啓時間!殺陣!要開了!”
殺陣要開了。
滄琰側過頭看向玉帝,抱拳作禮道:“陛下,小仙先去了。”
玉帝一臉凝重:“辛苦星君跑這麼一趟了。”
滄琰心亂如麻,近來得的消息讓她實在是不那麼能夠接受。
難怪姜祗對她知道得那麼多,還能夠投取所好。
原來同仙族竟有如此淵源。
還有……姜祗去魔族找過她許多次?
那日,沐翎說同妖族之人打過一架,也是真的?
“若是那個人是姜祗呢?”
當時沐翎在她面前說的話又浮現在了她的耳邊,一聲迴盪着一聲。
吵得她的腦子幾乎要炸裂開來。
滄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長長的指甲嵌進了肉裏,似乎疼痛才能夠提醒她能夠清醒一些。
不知道駕了多久的雲,滄琰到了他們所說的位置。
烏雲密佈,不見天光,周圍轟隆炸雷,一聲接連一聲在不知名的位置炸開來。
滄琰浮在空,一眼望了過去。
不見人影。
周圍似乎沒有什麼活的人了,沒有任何氣息,只有空氣瀰漫開來的血腥味兒,實在是令人作嘔。
滄琰的病情未好,現如今聞見這個味道,越發是想要嘔出來了。
卻從小腹之升起來了一團溫熱的感覺,將這種難以言喻的難受的感覺一下子壓制了下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試圖緩解了這種感覺。
滄琰穩了穩心思,在雜亂的雷聲之喃喃喚道:“阿祗,你在這裏嗎?”
雷聲掩蓋住了一切的聲音,她這麼小的聲音恐怕是無人會聽見。
可滄琰分明聽見了,來自身後的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裏,低聲說了一句話。
他說:“阿琰,你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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