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琰心瞭然,這兩個人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且一定與沐翎有關。
想來是那個魔族的小孩子所說的,沐翎攻打妖族之事了。
滄琰立即厲聲道:“說,沐翎在哪裏!”
青琊忽然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星君原來一點兒都不知道嗎,魔尊可不一直站在你身後嗎?”
什麼?
滄琰沒有立即看向身後,青琊此人簡直是一個笑面狐狸,說的話未必能有二成能夠信。
青琊看她的模樣便知道滄琰沒有相信他,他站在原地,臉的那種似笑非笑一點兒都沒有退下去。
滄琰卻看着青熾,青熾向來不多話,他微微皺眉,竟是隔着滄琰望向了她身後。
看見青熾的表情,滄琰倒是信了兩三分。
她狐疑着,正欲回過頭,卻感覺自己的頭被人輕輕揉了揉。
是記憶之某個人一貫的動作。
剎那間她鼻頭便是一酸。
滄琰沒有回頭了,不僅是不敢回頭,也根本沒有什麼必要回頭了。
她聽見那個人在她的身後咫尺之處低聲說道:“乖。”
隨即他似是心不在焉的一般說道:“怎麼,你們這是要動手?”
青琊臉的笑容難得收了起來,說道:“這裏是妖族,動手便如何?”
雖然她相信沐翎的實力,畢竟是當年一氣之下便直接滅了翼龍族的人,雖然輪迴了這麼千年,想必沐翎的實力也不會低到哪裏去,可是青琊這句話說得確然在理,不管怎麼樣到底是別人的地盤,這麼孤身犯險,確實是個下下策。
“動手又如何,你們怎知我來這裏,不是爲了同你們動手的?”沐翎不鹹不淡地說。
“阿翎!”滄琰微微呵道,立即抓住了沐翎的手,扯了扯。
沐翎低下頭,看着滄琰,聲音放柔和了一些:“阿琰,不要怕,怕的話躲在我身後。”
滄琰搖了搖頭:“我不怕。”
他總是想要一個人抗下所有的事情,所以總是對她說着這一句話。
但是從三生石回來之後,她一定不會再叫沐翎一個人攬下所有事情了。
沐翎輕聲笑了一聲。
滄琰卻覺得這笑直接刺進了她的心裏。
於是她將沐翎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了一些,鼓起勇氣說道:“阿翎,你知道了吧,我……我喜歡誰,你已經知道了吧?”
沐翎微微發怔,似乎並沒有想到滄琰會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但是很快他反應過來了,點了點頭,聲音極爲柔和:“我知道了。”
滄琰咬咬牙:“我那個時候那個樣子……你一定特別恨我吧,我……我挺任性的,也很木訥,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情都容易生氣,也不知道你爲什麼……那什麼我。是因爲我救過你嗎?”
沐翎沉默了一息,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滄琰噎了一下。
“是,我不知道。”沐翎彎了眉眼,卻如沐春風,“但是我看見我的心跑到你那裏去了,雖然有些捨不得,可是拉不回來了,也只能夠任由它去了。”
滄琰突然臉頰發燙,低下頭,長長的頭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
卻沒有遮住她霎時紊亂了的呼吸。
“咳。”青琊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涼涼地說,“魔尊與星君可別忘了,現下是個什麼樣的處境。”
沐翎從滄琰手抽出了自己的右手,左手將她攬在了一邊,與此同時召出了自己的劍,劍淡青色的光芒忽隱忽現,卻靈力十足。
他臉沒有什麼懼色,也沒有其他的什麼表情,冷冷淡淡地說:“你大可先動手。”然後他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敢跟我打。”
最後一句話若是出現在別的人的嘴巴里面,怕是十成十的挑釁了,可是這句話出自於沐翎的嘴巴里面,是實實在在地說一句實話了。
青熾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滄琰湊近了沐翎,低聲說:“他們兩個人不像是會被你的名號嚇退的人,這一場怕是在所難免了。”
“他們當然不是會被一個人的名號嚇退的人。”沐翎理所當然地說,“可是我同他們交過手,他們心自然有數。”
滄琰忍不住問道:“是前幾年在凡間的那時候?”
沐翎一笑:“是從萬魔聖淵出來之後,曾在外頭遇見過他們,順帶給了點小教訓,也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看見青琊和青熾雙雙微變的神色,便知道沐翎說的絕對不是假話,而且他們確然都記得,不僅僅是記得,且記得一清二楚。
“青琊。”
站在後面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青熾忽然開了口。
平日裏青熾是極少開口的,這一開口,青琊立刻閉了嘴,往旁邊退了退,問道:“大長老。”
青熾往前走了走,面對着沐翎,說道:“本不欲動手,可妖族亦不是任人欺辱的,魔尊大人是定要大動干戈麼?”
這一句話出口,妖族的現下的態度已然明瞭了。
沐翎微微笑了,可這笑容之沒有帶着一點兒笑意:“本尊今日沒心思同你們打架,而是來跟你們下戰書的,我們魔族不做偷襲之事。”隨即他食指和指之間出現了一個木箋一樣的東西,似是隨手朝着青熾一扔,青熾接了過去,神色深沉。
那是什麼?
滄琰疑惑地看着青熾手那個木箋。
似是聽見了滄琰心所問一樣,沐翎隨即說道:“這是戰書,面已詳寫,大長老大可慢慢地看,不日我魔族便會來人踐行此事。”
不管不顧青熾和青琊的表情,沐翎輕輕地笑着:“當然我們魔族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人,定然不會滅族的,只是魔族很久沒有鬆動筋骨了,來同貴族交流交流,煩請二位長老多做準備了。”
說完,他將滄琰的手腕一拉,轉過身坦坦蕩蕩地先走了。
這可……不止是自負,簡直是極爲囂張了。
整個過程滄琰都沒有能夠說一句話,茫然地聽着他們你來我往,倒是客氣得很。
直到離開了妖族好一會兒滄琰才反應過來,側過頭去問道:“你要去攻打妖族?”
沐翎點了點頭:“你莫不是覺得我是在同他們講個笑話?”
“可是……”滄琰猶豫道,“你這麼坦坦蕩蕩告訴了他們兩個人,不怕他們部署緊密,你難以打下來嗎?”
沐翎輕聲笑了一聲:“無妨,魔族的人很久都沒有活動筋骨了,似凡間的日子他們早過膩了,打一打架也好。再者……”他頓了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再者,新仇舊賬一起算了,這麼一下也算是便宜他們了。”
滄琰自動將這個舊賬理解爲當年姜祗開啓古殺陣的事情,新仇理解爲轉世爲季羨舟的時候妖族對他們所做的一切。
難怪沐翎這般做,這妖族怕也是沒有想到欺負一個凡人,結果那個凡人竟是魔族的魔尊這件事情吧。
滄琰覺得自己可以好好學習如來那處的經爲妖族那些人祈禱一下了。
兩個人之間忽然靜默了,自然而然的,一點兒尷尬的氣氛都沒有。
滄琰從三生石裏面回來,滿心滿意的都是過來找沐翎,如今找着了,卻又不知道說一些什麼了。
她忽然記起了一些事情,垂下頭不敢看他,說:“我在三生石裏面什麼都知道了。”
沐翎低低的“嗯”了一聲,似乎有些隨意,聲音低沉,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
滄琰聽見他應了一聲,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包括你看見了姜祗曾經對我做過一些什麼時候,我也看見了。”
沐翎牽着滄琰的手微微一緊。
滄琰將他的情緒的波動感受得清清楚楚,心不由得一陣酸楚。
當年的事情,直到他們三個人結局那般慘烈,已經是不能夠知道彼此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一直等着沐翎開口。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個時候看見他從你的房裏出來的時候,我以爲你們兩個人……其實有一些難過。”
沐翎從未提起這件事情,不管是季羨舟還是沐翎,他從未對她說“我其實有一些難過”這樣的話。
不管是什麼時候,他好像都只是藏在心裏頭,從來都不會跟滄琰說出來。
可是這個時候他說他其實有一點兒難過,滄琰擡起頭,微微露出了一些詫異。
沐翎繼續說道:“後來是季羨舟看見了姜祗在對你施法術,雖然彼時季羨舟什麼都不知道,卻仍舊覺得挺不舒服的。”
滄琰之前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季羨舟喫味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是因爲姜祗,有一次李雲深只是問了她一句“你到底是喜歡姜祗,還是喜歡我們阿翎”這個問題,季羨舟便似醉酒一般將她直接扛回了屋子裏面,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起來。
姜祗……不管沐翎輪迴幾次,他都能夠在他和滄琰之間橫插一腳,似乎滄琰和沐翎兩個人之間始終有一個姜祗,故而總似雲泥。
恍惚又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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