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看,倒像一棵柿子樹。
樹根旁立着一個石碑,上書三個大字:恩桃村。
塔坨已經從邱葵懷裏竄出來了,正對着晨曦一邊梳理着亂蓬蓬的毛髮,一邊盯着那老槐樹發呆。
“你喜歡小鈴鐺?”邱葵見塔坨看得出神,想起他們匠魂谷的小貓小狗小羊咩咩,脖子上都掛着小鈴鐺,走起來叮叮噹噹響,十分可愛。
不過匠魂谷的牲畜鈴鐺是普通的銅色,用來辨別牲畜方向所用。
這村口的大槐樹上掛這麼多暗紅色的鈴鐺做什麼?
一陣風拂過,吹得塔坨脊背上的蓬鬆白毛猶如麥浪般翻滾起伏。
“這紅鈴鐺都壞了,只晃動,卻不發聲兒。”邱葵揉揉脖子,仰得有些酸。
“這可不是紅鈴鐺,上面浸着的,是血。”塔坨重新跳回邱葵衣襟內,將身子團成一坨,縮進去,藏起來,“走吧,進村。”
“血鈴鐺啊?還是不響的血鈴鐺?”邱葵跨入村內,微微蹙眉,“這是外界人族的什麼古怪儀式嗎?”
“你一個人族都不知道,我一個剛出獄的妖獸,能曉得個屁。”塔坨將額前的那撮紅毛擰成一股辮兒,再幾下扭成個紅色毛疙瘩,藏進頭頂的白色絨毛中,宛如一隻普普通通的純白小獸。
“你幹嘛?”邱葵見他藏起那標誌性的紅毛,十分不解。
“對外,就說我是你的靈寵。”塔坨沒有告訴邱葵,那紅色鈴鐺雖然是鮮血浸染成的,卻不是普通的鮮血,而是妖血。
如今兩界在公正堂的干預下,人族向來與妖族井水不犯河水,而這小小的人族村落,卻用妖血浸染鈴鐺示警,若不是挑釁,就是與妖族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他們一人一妖,此行只爲借個道兒,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邱葵雖不明白塔坨此舉的緣由,但料想這廝惡名在外,許是有仇敵也不一定,當下還安慰性地拍拍塔坨的小腦袋瓜,“放心,姐姐罩着你。”
現在已經是清晨,經過一場大雨洗滌後的村落,處處散發着泥土混合青草的香氣,清風徐徐,非常愜意。
邱葵往村裏一路走來,越走,眉頭越緊。漸漸的,她的心情,由最初的緊張羞澀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不對勁啊,塔坨。”她停下步伐,“剛纔在外面,我見這村子輪廓不大,但房屋密集,位於兩山凹陷盆地中,佈局呈圓弧狀向外輻射開,乃是去往燭瀧溝的必經之地。你曾說燭瀧溝藥草在兩界都是千金難求的上上品。那這個村落,應該是個熱鬧的藥草集散地纔對。怎會如此安靜?”
她這一路,遇到過十來戶人家,但家家門戶緊閉,毫無聲響。可透過籬笆看向院內,又有着新鮮的生活痕跡,這並非是一座荒村,但……
“人都去哪兒了?”眼下這個時辰,正是家家戶戶炊竈做飯的時間,別說餘煙嫋嫋了,就是開門的聲音都不曾響起過。
塔坨耳朵抖了抖,“有人,百來戶。”
“你根據房屋計算的?”邱葵問。
“聽見的,有呼吸聲,都在睡覺呢。”塔坨指向東南方,“那裏是村落的中心點,我們過去瞧瞧。”
“好。”邱葵點頭。這村子的人,過得也太舒適了,都這個點兒了,居然還是睡覺,全村就沒一個早起的嗎?
別說人,便是連早起的雞鳴都不曾聽見。
但這一路上,雞屎、鴨屎、羊糞球可不少。
真是古怪……難道現在外界的人族,過得就是這麼古怪?
邱葵儘量裝得一副見多識廣,處變不驚的樣子,目不斜視地往村子中央走去。
“什麼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雨過天晴的原因,村裏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白色水霧,在村外還不明顯,越往裏走,溼度越大,就連發梢也被霧氣浸溼了。
腳下的青石板路上鋪着薄薄的一層青苔,走起來十分滑膩。
“好像是藥草的味道。”塔坨的鼻子與邱葵這個專業廚子的鼻子不相上下。
“的確是藥草的味道,就是分辨不出是什麼藥草,清清淡淡,有股苦澀又有一絲甘甜,倒不難聞。”邱葵說道。
越往村子中央走,這藥草味就越發明顯,連帶着空氣中的水霧都重了許多,白霧嫋嫋,宛如雲間仙境。
“這麼重的藥草味道,說明咱們離燭瀧溝不遠了。”邱葵欣喜地鬆了口氣。
塔坨望着那層嫋嫋濛濛的霧氣,若有所思。
“咦。”邱葵停下,“這屋子竟然是琉璃瓦的,與衆不同,氣勢非凡,應該是整個村子最富貴的人家吧。”
“是不是最富貴的暫且不知,但一定是最有權勢的。說不準是個村長。”塔坨一眼就瞥見那屋檐下懸掛風乾的臘味,頓覺飢餓如潮,“就去這家看看。”
“嗯,也行,若是村長,肯定見多識廣,應該非常瞭解燭瀧溝,向他打探打探情況也好。”邱葵推門籬笆的小木門,徑直走了進去。
“你好,請問有人在家嗎?”她敲敲沉重的木門。
門上貼着兩張辨不出樣貌的門神圖,已經風化掉色,餘下輪廓,威嚴不再。
“有人嗎?”邱葵好奇地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並沒有聲響。
她又眯着眼睛,扒拉着門縫往裏看去。
昏暗一片的室內,傢俱和裝飾品都只能瞧出個隱隱約約的暗色輪廓。
“沒人在家嗎?”她正聚精會神偷瞄着,突然,一隻綠色的瞳孔猛地出現在門後,正直勾勾地回瞪着她!
“啊——”邱葵一聲尖叫,後退一步摔下臺階,仰坐在院子裏。
這時門口發出嘎吱一聲響,緩緩拉開——
一張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臉出現在門口,他似乎還沒睡醒,打着哈欠,十分憊懶地探出半個身子往下一望,發現是個陌生的小姑娘。
“你是人?”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