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葵扶額,安安這小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纏,此刻碰面的人若是理智的奇嫂子,想必情況會好很多。
佰伊聲音依舊溫潤,不徐不疾,“這事,你嫂子知曉。”
“我嫂子……知曉?”安安的心,沒由來地輕顫了一下。
“這罐中盛放的,是我的割下的一片太歲肉,燃燒焚盡的妖灰。至於木陽森,他也在這罐子裏。”佰伊說道。
安安聞言驚愕擡頭,滿眼淚光,“我哥……在哪裏?”
“罐身之中。我將我能收集到的,他所有的剩餘存留,都煉製在這罐身之上了。爲保他行跡不被察覺,這罐身,融了我部分妖骨在其中。”
佰伊這話一出,邱葵算是明白爲什麼沒有妖灰,他還要求她將罐身藏入空鐲了。
原來,這罐身裏藏了他的妖骨做庇護。
安安抱着骨灰罐,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她垂下眼眸,吧嗒吧嗒的淚珠落在骨灰罐上,她想起在山神廟時,嫂子一下一下,就着火光,用細軟的棉布,輕輕擦拭罐身的畫面。
原來,她的兄長,當真屍骨無存。
“是奚沉所爲嗎?”安安擡起頭,一雙翦水秋瞳密佈腥紅血絲,瞠目欲裂,“你們,到底在預謀着什麼!”
她一字一頓地質問着。
“爲什麼,奚沉會讓我兄長屍骨全無!讓我木家斷子絕孫!嫂子帶我連夜出逃!這些,到底是爲什麼!”
安安的質問,也是邱葵的疑惑。
她沉靜地看着佰伊,等着他給出的解釋。
“木陽森因我而死。”
這是邱葵第二次聽見佰伊這麼說。
“你們可知,運稱樓的大胃王賽,爲何屢屢有人暴斃?”佰伊苦笑一聲。
邱葵看見安安蹙緊了眉,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
難道安安知曉原因?
邱葵急忙問道:“爲何?佰伊公子,不滿您說,我與朋友此行,便是因這宗怪聞,纔打算滯留禽夕鎮,以探真相。”
佰伊臉上的紅色血脈,在劇烈地流動着,那雙淺灰色的眼眸更是風雲涌動,很是複雜。
“你爲運稱樓提供了太歲肉。”
峇釐幽沉的聲音,自邱葵身後響起。
他一向清冷,如一株草,一朵花,隨時都在,存在感卻不高,情緒也難得起伏,便是生死都看得極淡。
這還是邱葵第一次,從峇釐口中聽到一絲慍怒。
佰伊聽見峇釐一針見血的話,無助地抱着雙臂,連連後退,差點摔倒在牀上。
“峇釐族長,到底是什麼意思?”
邱葵覺得在場的,就她一個傻子,不明所以。
“太歲肉除了長生不老,還有暴斃的功效?”她驚愕發問。
這豈不是與傳言相悖了?
“自然界中,十菌九毒,太歲一族的菌肉,更是妖界劇毒。所謂久服輕身不老的傳言,確有其事。但我之前也說過,太歲一族,行蹤隱祕,便是他們族內子孫,都難以尋得同族領域,又何況是人族?若做不到久服,無法以毒攻毒,那麼……便是劇毒。”
他被囚禁上千年之久,莫不是就因爲“久服”,以毒攻毒方可延活的特性,才招來有心之人的圈養。
若是這樣……
邱葵又想起候子之前說過,近百年來,奚家一族,再無白喪。
而她也確實在井底看見奚沉割下了佰伊小臂處的一塊血肉,若不是自食,那他是給誰食用?
他的奚家族人嗎?
“太歲肉的食用週期,最短間隔是多長時間?”邱葵突然問道。
峇釐看向佰伊。
佰伊淺灰色的眼眸中,滿是濃郁的悲傷,他輕輕答道:“三日。”
“三日?”邱葵氣得苦笑了一聲,隨即便推測道:“大胃王賽的菜品,都有你的肉身?”
佰伊點點頭。
那就毋容置疑了,近百年來的大胃王賽,一年舉辦一次,那些珍貴難得的太歲肉,對於這些參賽者而言,不是補藥,卻是毒藥。
“運稱樓家大業大,在禽夕鎮隻手遮天,若要人死,有一百種方法吧。爲何要用太歲肉?”邱葵不解地看下峇釐。
峇釐身爲耳鼠一族的前任族長,一聲研究植物生長屬性,對世間植物有着超乎尋常的親切和敏感。
他見佰伊深陷自責中,一時,神思恍惚,這還是當初那個抱着他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臉的孩子麼?
那樣純淨的眼眸,是怎樣滋生出助紂爲虐的氣焰來的?
“太歲一物,慣常能勾人慾念,貪妄無限。想必,大賽之際的餐品中,都會添加少許太歲肉。食之愈多,愈控制不住貪慾,終至暴食至死。”峇釐說道。
佰伊點頭,沉默得令人神傷。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爲什麼有人暴斃,有人卻沒有暴斃?你們在篩選被害人嗎?”邱葵問。
佰伊搖搖頭,“並非如此。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木陽森竟然能找到我。這是一千多年以來,第一次有除奚沉之外的人,來見我。我以爲他是奚家的人,一丘之貉,卻不料,他是求我,同他一起想辦法,拯救那些被奚家的仇怨,無辜報復的可憐人。”
安安抱着骨灰罐的身子晃了晃,是兄長……主動找的佰伊公子?
如果不是因爲她想要探求奚家老祖長生不老的祕密,就不會冒險偷老祖的藥給兄長,兄長也不會發現奚家隱藏多年的祕密,也不會深陷其中,就更不會死無葬身之地,屍骨全無!
安安肩膀聳動着,突然無聲地哭泣起來。
邱葵蹙了蹙眉,以爲安安又想起了她的兄長,不禁握着胸口的松果吊墜,也想起了自己的兄長。
佰伊的聲音,輕輕淺淺,就像是安安的哭泣一聲,很是哀怨,“我與木陽森達成交易,教他暗做手腳。這樣,那些人不至於暴斃。只奚家攝魂術無人能破,死魂變生魂,雖有一線生機,但引起奚沉的警惕,他開始在暗中查詢原因,我以自己日漸年邁,靈力衰弱爲由,暫時瞞騙過去,但我知道,奚沉只是表面相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