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醫門出貴女 >2.一個感冒而已
    從室內出來,趙灩凝就被迎面而來的寒氣撲了個措手不及。

    這個世界應該正處於小冰河期。自從十五年前的一場冰災過後,氣候便一直異常,自然災害不斷。哪怕是在南方,一年裏也有兩三個月處於冰凍狀態。

    趙灩凝就是十五年前的冬至前夕出生的。

    那年冬天特別冷,連家門口的溶灩湖都被凍住了。不是薄薄的一層冰面,而是冰凍三尺,一直到入春才慢慢化開。

    灩凝,灩凝,溶灩湖的水都凝結成冰……這便是她名字的由來。

    是以纔剛過中秋,寒意便已刺骨。

    趙灩凝想回屋添件衣裳,卻驟然想起之前天氣暖和的時候,她已經讓楊姨娘將禦寒的衣物都當了,換成了她堅持要喫的白米,只能咬着牙繼續往前走。

    難怪千金小姐都深居簡出呢,換成她,這麼冷的天也不想出門啊!

    奈何有人等着救命呢!

    雖然趙灩凝從來不以“醫德”標榜自己,更不會以“救死扶傷”爲己任,但做爲出身中醫世家的一名在職醫生,她總不能因爲怕冷而見死不救吧?

    不要以爲醫生見多了生死,就真的可以將自己和別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可能越是見得多了,越是對生命充滿敬畏。

    南方的院子因地制宜,不像北方四四方方的規整,大都是錯落有致的樓閣。就好比他們住着的“東籬別院”,依山而建,佈局精巧,空間概念運用得很好。

    關於楊姨娘的住處,趙灩凝有些印象。

    爲了方便洗衣做飯,順便照顧他們兄妹五人,楊姨娘搬到了後廚旁邊的雜屋去住了。只是在腦海裏搜索許久,也沒找到關於廚房位置的記憶。

    顯然,趙大小姐從沒進過廚房。

    趙灩凝便只能跟在妹妹身後,亦步亦趨,穿廊過室,沒一會就繞暈了。

    她忍不住又想吐槽了:住着這麼大的院子,一家人卻餓着肚子,簡直是要面子不要命啊!

    走了好一會,纔到達一處略顯簡陋的平房前。還隔着有段距離呢,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哭聲……

    “王醫生,我求您救救我姨娘吧!我給您磕頭了!”

    紙糊的窗戶不隔音,二妹趙灩蓉帶着哭腔的聲音不打折扣地傳了出來。

    接着,是一箇中年男人的驚呼:“二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不是小生見死不救,這風寒也分輕重,像大姑娘就是輕症,幾貼藥下去就能痊癒。楊姨娘卻是急症重症,病入膏肓,除非大羅神仙下凡,否則回天乏術啊!”

    “王醫生,您就死馬當活馬醫吧!我們家裏真的不能沒有姨娘。只要您肯救她,我當牛做馬報答您。”

    “這……唉!那我再試試吧!不過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聽到對話的趙灩蘭立馬紅了眼眶,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趙灩凝心裏卻大概有了底——風寒、急症——估摸着是細菌性感冒。

    細菌性感冒不同於普通感冒和流行性感冒,傳染性弱得多,但症狀卻更加嚴重,來勢洶洶,可能兩三天的時間就發展成重症,而且藥物退熱效果差,自愈率低。

    放在現代,也就是打個針、吊個水的事,可放在對“細菌”沒有概念的古代,一般的醫生確實束手無策。

    趙灩凝加快了腳步。倒也不是有多擔心,主要是外面真的很冷。

    然而走進屋裏,她卻覺得更冷了。

    應該是屋子的朝向不好,陰冷潮溼的感覺猶如實質一般往骨子裏鑽,手腳關節都疼痛起來。

    她帶着妹妹推門而入,屋內的人全看了過來。

    坐在牀沿給楊姨娘把脈的醫生王晃、旁邊聽候吩咐的趙灩蓉和藥童、角落裏抱在一起的大哥和小弟——就是趙灩蘭提到的大寶和小寶,差了兩輪的年紀,但面上的表情卻是同樣的懵懂。

    面面相覷的驚訝中,顯得原本就不大屋子更加擁擠了。

    瞬間的怔愣後,趙灩蓉面上露出了喜色:“大姐,你怎麼下牀了?身體好些了嗎?”說着話就走了過來,擡手要摸她的額頭。

    “我沒事,我來看看姨娘。”趙灩凝避開了她的手,目光停留在了王晃把脈的手上,“敢問先生,我家姨娘所患何症啊?到底是真的藥石罔醫了,還是你醫術不精啊?”

    趙灩凝說這話純粹就是在譏諷,因爲她是真的生氣了。

    “望聞問切”乃中醫之綱領,問診把脈居然還隔着牀帳和絲帕,能看得出什麼名堂?中醫的名聲,有多少是敗壞在這些迂腐的老頑固身上?又有多少可憐女子,是死在一個“貞潔”上?

    古代的女人已經夠慘了,就連在“治病救命”這種問題上,都得不到一絲絲的公平對待。

    難道在牽涉到“男女”的問題上,毫不猶豫地維護男權利益,纔是禮義廉恥的準則嗎?

    趙灩凝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女權主義者,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說得過且過吧,但很享受安逸的生活。她只是突然發現,或許她以前的“不計較”,是建立在大家都能平等享有人權的基礎上的。

    被趙灩凝這麼不客氣地一問,王晃頓時面露不悅。

    他神色倨傲,但語氣還算得上剋制:“‘先生’不敢當。小生行醫二十餘載,不說妙手回春,但在這十里八村也還是醫好了不少的人……”

    “你醫好的,只怕都是男人吧!”趙灩凝毫不客氣地打斷,一把掀開了密實的牀帳。牀帳裏面,高燒中的楊姨娘面色潮紅,嘴脣乾裂,已是人事不知。“你給男人看病也像這般隔着絲帕和牀帳,不做細緻的觀察嗎?”

    王晃像是被燙着一樣,立馬起身跳開,面色漲紅,不敢擡頭去看牀上衣裳不整的楊姨娘:“大姑娘這是做什麼?如此這般,就不怕壞了楊姨娘的名節?”

    “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麼名節?”趙灩凝厲聲呵斥,“像你這般冥頑迂腐,人命關天的時候還在掰扯男女之防,等同於謀財害命。”

    平白被人扣了這麼大一個罪名,王晃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趙灩凝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你,你……”

    趙灩凝吼了回去:“你什麼你?我說得不對嗎?你敢不敢承認,同樣的病你醫得好男人卻醫不好女人?你蔑視人命,你區別對待,你就不配做一個醫生!”

    這什麼情況?怎麼吵起來了?這還是他們嬌柔矜貴的大姐嗎?

    從沒見過大姐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趙灩蓉好一會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急忙將姐姐拉到一邊,勸道:“大姐,姨娘還指望着他救命呢!你將他氣走了,誰來給姨娘醫治啊?”

    趙灩凝絲毫沒有感受到妹妹的惶恐,沒好氣地說:“他要走就走,我自己來醫。”

    一個感冒而已,搞得跟絕症似的!

    趙灩蓉素來知道大姐自負“久病成良醫”,根本不將地位低下的醫生放在眼裏。她見勸不動了,只能長嘆一口氣,另想辦法給王晃找個臺階下來:“王醫生,家裏還有一位病人,情況同樣危急,還請您移步過去看看。”

    趙灩凝是說做就做的脾氣,沒再理會他們,衝着趙灩蘭吩咐道:“姨娘現在的體溫太高了,再這樣燒下去,人都要燒壞。你去燒一鍋熱水,再拿些白酒來給姨娘擦拭身體,先把她的體溫控制住。”

    一聽這話,原本還要跟趙灩凝理論一番的王晃,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

    用白酒和熱水擦拭身體降溫的辦法,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爲楊姨娘是女子,男女有別,他不方便施爲,纔沒有提及。

    趙灩凝此舉,宛如坐實了他“謀財害命”的罪名。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王晃立馬順着趙灩蓉的臺階下來了,語氣重新變得謙遜:“煩請二姑娘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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