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箇中冷暖,如人飲水,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她一個外人,又能說什麼呢?
至於他說的要跟自己回去的事,趙灩凝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毫不誇張地說,景元的安危,牽扯着他們一家子的性命。
她可不認爲,耶律延在殺了自己的親弟弟之後,還會留着他們幾個人證。
所以讓景元平平安安地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夠真的放下心來。
這也是她爲什麼會願意冒險進山尋人的原因。
趙灩凝從來不是聽天由命、坐以待斃的性格。她喜歡將命運抓在自己的手上。
“不過,我們得先將他給解決了吧!”趙灩凝指了指耶律延,“是殺是放,總得做個決定吧!”
景元瞥了眼還在打呼嚕的耶律延,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了那把匕首。
趙灩凝見狀,挑了挑眉,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景元抓着匕首,一步步朝耶律延走去,直到走到了他身側,匕首一揮,就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別裝了,起來吧!”
景元割斷了繩子後,也沒再看耶律延一眼。只是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耶律延便刷的睜開了眼睛。
耶律延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這纔看着景元的背影問:“你不殺我?”
“既然你不曾真的對我痛下殺手,我又何必殺你?”
景元從灰燼裏面扒拉出來烤得香噴噴的板栗,將個頭大的、顏色好看的都用一片大葉子包起來,送到了趙灩凝的面前,然後挑出來個小的扔了幾個給耶律延。
耶律延瞥了眼扔到了自己腳邊上的烤栗子,嫌棄地用腳尖撥到了一邊去:“我們草原男兒就該喝酒喫肉,這種中原人喫的東西,你還是少碰的好。”
“我喜歡中原的這些小玩意,大哥應該更放心纔是。”景元拈起一顆烤栗子,兩根手指輕輕一捏,殼就開了。
他見這顆粒子飽滿,順手便遞給了趙灩凝。
趙灩凝也很自然地接了過去,“嗷嗚”一口喫掉。
景元見她喫得開心,又挑了一粒大的剝了遞給她。
因爲這些板栗埋進火堆前,並沒有用刀劃開,所以烤熟了之後,去殼有些麻煩。
趙灩凝手勁小,弄了半天,都沒能捏開一粒,就差上嘴咬了,手也弄得髒兮兮的。
見景元又剝好了一粒送過來,她也不用自己髒兮兮的手去接了,朝着他“啊”地張大了嘴。
有人伺候的感覺就是好啊!
看着他們倆一個剝,一個喫,畫面分外溫馨,被晾在一邊的耶律延突然就有些羨慕。
他記得他像景元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有一個人對他這麼溫柔,那就是景元的母親。
那時,景元的母親剛剛嫁給他父親做續絃,年輕,美麗,又善良。
從小就沒見過生母,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母是誰的耶律延,第一次感受到了母愛。
如果一切停留在那個時候,停留在景元還沒出生的時候,該多好!
明明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爲何命運和遭遇卻是雲泥之別?
他們擁有同一個父親,一個生下來就集萬千寵愛集一身,父親甚至在他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決定將王位傳給他;一個……不提也罷。
可他這般求之不得的東西——家人、親情、王位……別人卻是唾手可得,卻又棄之如敝履。
“母親一直希望我回到中原,所以從小就教授我中原的禮儀風俗,如今我決定留在這裏,她應該也會安心,大哥也該安心纔是。”
耶律延問:“你真的不回去了?要拋下那邊的一切?”
“除了母親,我沒有別的牽掛。”景元語氣淡淡的,手上還在剝着板栗,剝好了就餵給趙灩凝喫,“他日父親……大哥繼承王位,我會去將母親接過來,跟我們一起過平凡的日子。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次藉着給外祖父賀壽的由頭來大周,其實是沒想過再回去的。這也是我母親的意思。”
怎麼感覺氣氛突然變得怪怪的?
不應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喊打喊殺嗎?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狗血劇場了?
就好像將景元撿回去時的命懸一線,只是她憑空的幻想一般。
難怪那天景元會將她鎖在廚房裏,自己就悄悄走了。
或許這幾天,他也是在判斷自家大哥對他是不是真的存了殺心吧!
只是景元餵食的動作太過自然了,趙灩凝腦子裏一團漿糊的時候,還能夠配合着張開口,喫下去他遞過來的烤栗子。
耶律延胸口起伏,似乎情緒很激烈的樣子:“就算你不想回去,可父王不會放棄找你。”
“這個大哥不用擔心。”景元說,“我給你手書一封,你去找袁叔,他會陪你一起回去。等你們回到上都,他會向父親秉明我已意外身亡,從此以後,世上再無耶律景元。”
耶律延問:“我憑什麼信你?”
景元瞄了他一眼:“如果我真的想要做齊國的王,我本可以殺了你,永絕後患。而且,有一點你誤會了,父親從來沒有想過讓我繼承王位。不過父親挑中的人不是我,同樣不是你。”
耶律延眼睛眯了眯:“你什麼意思?”
景元說:“我母親乃是大周懿禾公主,身上留着大周皇室血脈,父親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你真以爲他會放心將齊國交到我手上?如果他真有這個打算,就不會將我留給母親教導,讓我變成從骨子裏就變成一個周人。”
正在喫板栗的趙灩凝,被這麼大一個祕密給噎到了。
雖然其中的真相,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是景元就這樣毫無遮掩的,當着她的面和盤托出了……這算是要加入她們家庭的投名狀嗎?
“你說得沒錯,如果父王真讓你承襲王位,又怎麼會明知道你身體異樣,卻從不着急……”耶律延如醍醐灌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方向,“那父王挑中的人,到底是誰?”
景元撇了撇嘴:“這便與我無關了,我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