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醫門出貴女 >64.偷屍
    昨天夜裏就開始下雪籽,黎明前,果然飄起了漫天雪花。

    雪下得不算大,到中午時分,也只是給山嶺、樹木籠上了一層白紗。

    就是一場雪下來,提前昭告了這個冬天的到來。

    鹿山邊緣的一片小土丘上,兩個皁衣衙役擡着一具用草蓆裹着的屍體,慢悠悠地往上爬。

    “柴大叔,上個月的月俸要到啥時候才發下來啊?家裏都沒米下鍋了,我家婆娘天天追在屁股後面問。再這樣下去,日子沒法過了。”

    “誰知道吶?我前幾日跟師爺喝酒,聽他說了一嘴。今年的進城費沒收到多少,都上供知州了。今年這個光景,連找個名目收點稅都難。大人也不容易,這陣子着急上火的,頭髮都白了好幾根。”

    “這他孃的世道,連個油水都撈不着。老子都大半個月沒嘗過葷腥了,嘴裏淡出個鳥來。”

    “唉,不止我們的日子難過,聽說大人小舅子的生意也大不如前,得有些日子沒去過春滿園了……”

    這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山坡上的義冢——也就是俗稱的亂葬崗。

    饑荒年代,餓殍遍野。

    這些屍體如若不處理,任由曝屍荒野,很容易帶來瘟疫和恐慌。

    是以朝廷明文規定,對於無人認領的屍體,當地官員必須妥善處理,讓他們入土爲安,以安天下民心。

    剛開始兩年,這種髒活累活,還會僱傭當地的居民來做。隨着這兩年衙門裏的財政危機,這些活就分派給了衙役皁吏們,以節省開支。

    平白攤下來這麼一個苦差,不僅沒有補貼,連月俸都拖欠,怎麼可能沒有怨氣?

    到了地頭,兩個皁吏隨手將屍體一扔,佝僂着身體,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閒話、挖着坑。

    坑也只是淺淺地挖了一個,剛好夠將屍體扔進去,便開始填土。

    可能是這種事做得多了,也麻木了,兩個皁吏全程面無表情,事也做得敷衍。胡亂將用土將屍體給蓋住了,甚至連個像樣的土包都沒壘起來,就扛着鋤頭下山去了。

    還一邊走,一邊咒罵世道不公,罵流年不利,罵這些災民怎麼不死遠一些,盡給他們找麻煩……

    等到兩人走遠了之後,旁邊的灌木叢裏探出來了兩個腦袋。

    趙灩凝拍拍景元的肩膀:“扶我一把,腿蹲麻了。”

    景元扶着她站起來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走向剛剛出現的那個小土包。

    看着趙灩凝一點都不忌諱地扒開了剛剛纔壘起來的土包,露出了裏面已經帶着屍斑的屍體,景元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你帶我來這裏,就是扒屍體的?”

    “是啊!”趙灩凝說,“我答應過王晃,會將畢身所學傾囊相授。沒有屍體,怎麼給他上課啊?總不能解剖活人給他看吧!”

    “你不怕嗎?”

    “怕?”趙灩凝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對這種感覺的記憶,基本上都是來自於趙大小姐。

    在做爲甘草時的記憶裏,她從小就是跟用福爾馬林泡着的屍體和器官打交道的,根本就沒有這個東西是可怕的這種概念。

    大概唯一讓她不能接受的,就是那種軟綿綿的不停蠕動的蟲子,尤其是一踩就爆汁的那種。

    “這有什麼好怕的?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也沒辦法再害人。真要說起來,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就好比一心將我往死路上逼的趙昀,還有不惜對你下毒的耶律延。”

    剛剛下葬的是一具女屍,應該剛死不久,看着也挺年輕的。

    趙灩凝只粗略掃了一眼,便看到了她身上佈滿被施虐過的痕跡。

    景元別過臉去,不敢看:“我,我去把車拉過來。”

    木板車上,已經擺放了一具用白布遮蓋的男屍。也是剛剛從土包裏扒出來的。

    因爲是強行分派下來的髒活,這些衙役們也不怎麼上心,基本上埋得都淺,雨水一衝,就能衝出來的地步,所以他們也沒費什麼功夫。

    回去的路上,兩人推着木板車,白布上面放着兩個竹編的筐子,筐子裏面有趙灩凝隨手採摘的藥草,就這樣大搖大擺地穿過十里莊,回到了“東籬別院”。

    路上不停遇到主動跟他們打招呼的村民,但沒有一個人發現異常。

    王晃早就在解剖室裏等着了,旁邊還有兩個懵懵懂懂的小男孩。

    解剖室安排在院子裏最角落的雜物房裏,單獨成院,工作的時候可以鎖上門,以避免有人誤闖。

    趙灩凝和景元剛推開院門,王晃就迎了上來:“師傅回來了,我回了一趟縣城,將兩個弟子也帶來了。你們兩個過來,給太師父行禮。”

    兩個小孩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走過來,像模像樣地給趙灩凝磕了個頭。

    應該是等待期間,王晃手把手給教的。

    “起來吧!”趙灩凝正忙着,也沒空理他們,朝王晃說道,“趕緊過來搭把手,把這兩具屍體搬進去。”

    王晃問:“不先讓這兩個弟子行了拜師禮,入了門嗎?”

    “行什麼禮,入什麼門啊?他們愛學便學,醫術這東西就是治病救人的,犯不着敝帚自珍。真想拜是入門,也不是磕幾個頭就行了的。”

    “師傅教訓得是,是弟子愚昧了。”

    “別囉嗦了,過來幫忙。”

    接下來的三天,趙灩凝和王晃都沒有出過解剖室。

    就連買小豬仔的事,都託付給了邱大娘和張大富。

    直到三天後,邱大娘帶來了口信,說“玲瓏詩會”開張的日子確定了,就在後天,這才收拾收拾,準備回城。

    回城之前,趙灩凝帶着王晃,親自將屍體縫合之後,送回了亂葬崗,重新挖坑掩埋。

    原本王晃想要給他們立個碑,以彰他們爲醫學獻身的功德,但是被趙灩凝以“不要節外生枝”給拒絕了。

    “真要過意不去,就認真學,拼命學。你以後醫治的人多了,收的弟子多了,桃李遍天下,說不定就會惠及他們的後人呢?”

    因爲趙灩凝的這一番話,她帶着景元回城的時候,王晃堅持留在“東籬別院”,帶着兩個孩子,抱着筆記繼續學習。

    兩個孩子,大的那個叫劉狗子,小的那個叫張驢蛋。

    雖說賤名好養活吧,但成天“狗子”“驢蛋”的叫,總是不雅。

    原本王晃的意思,是讓趙灩凝給他們賜個學名,行了三叩九拜之禮,就算讓他們正式入門了。

    但聽趙灩凝的意思,要是他們學不出個名堂來,那是連真正入門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賜名。

    王晃是答應了他們兩家父母,一定要將他們教養成才的。如今也只能多花功夫,讓他們笨鳥先飛,以早日得到他們太師父的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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