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也有點發燒。
“上去，葉清！”
葉清嗓音醇厚地笑了聲，低聲說，“拿着！”
向來語調柔和的他，這兩個字說得極有威嚴的氣勢。
白白的心臟再次感受到了微妙的悸動。
這樣的悸動，肯定不是來自邪靈，而是她的！
是她殘存的一縷靈魂，感受到了來自葉清的體貼，纔會有這樣的迴應。
原來，她自己的靈魂並沒有因爲邪靈的融合而死去嗎？
她還是有一點點自己的靈魂嗎？
那麼，每當她順服邪靈的意志去做各種壞事的時候，她自己的殘存靈魂是否和居住在她心裏的慫包聖靈抱頭痛哭，說，“我們又被邪靈打敗了，嚶嚶嚶！”
“白白。”
白白擡起頭，透過傘骨落下的厚重珠簾，一雙看不出情緒的深沉眼睛，平靜地看着葉清。
站在臺階上，站在瓢潑大雨裏，全身溼透的葉清。
她想，葉清此刻的模樣，她會記住一輩子。
因爲在鎖城極黑的白晝暴雨裏，葉清的眼睛卻亮得像晨星，足以穿透一切的陰霾。
世間爲何有這樣的男人，明明是去赴死，卻依然笑得如同清風朗月，無慾無求！
真想挖開葉清的心看看是什麼造的！
她真恨自己好得過分的視力！
葉清擡起手，彈了下劉海，水星四濺，映着他的眼睛，更加璀璨生輝。
他勾起脣角，依舊淺淺地微笑，“第一件事，至少到現在爲止，我從沒後悔過，和你來鎖城生活。”
白白垂下眼睛，莫名地，她不想看此刻葉清的表情。
因爲她竟然不想從葉清的臉上看到他被拋棄的悲傷。
“第二件事，世間只有一位聖靈。住在我裏面的和住在你裏面的是一位。這位聖靈能幫助我，那麼，只要你祈求，只要你的祈求如一顆種子深深地埋進土裏，給它澆水，施肥，除草，鬆土，時機到了，聖靈就會幫助你打敗原本支撐你求生意志的邪靈——”
“閉嘴！”
白白突然暴喝一聲。
葉清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他轉過身，腳步堅定地往東方碩所站立的祭壇走去。
“99。”
葉清邁上最後一級臺階，對東方碩微笑，“臺階的級數是精心設計過的。”
“呵，您還真有閒情逸致，請！”
東方碩擡手指着祭壇中央立着的大理石製作的直插雲霄的十字架。
葉清舔了下脣，眼神堅毅地朝等人高的十字架走去，背對着十字架，看着東方碩，“來吧。”
東方碩上前，蹲下來，從防水包裏翻出粗壯的鐵鏈，來到葉清面前，客氣地說，“對不住了。”
“沒事。”
臺階之下，撐着黑色大傘的白白，面無表情地看着東方碩忙活。
儘管隔着濃重的雨霧，99級臺階的距離，她看不清東方碩的動作，但是，她知道東方碩開始用鐵鏈將葉清綁在十字架上。
這樣的雨天裏，像葉清這樣的沒有經受過訓練的尋常男人，不用兩天，就會生病，發高燒，引起身體系統的全面混亂，出現各種症狀，不及時醫治，唯有死路一條。
會嗎？
畢竟葉清受傷的身體都能立即復原啊！
但是，她不甘心！
她總要做點什麼！
她討厭葉清帶給她的挫敗感！
都說不能觸怒聖靈，但是，她偏要賭一次！
東方碩依照白白的意思，將葉清結結實實地綁在十字架山，眼神平淡地看着葉清，“你無所畏懼，是因爲聖靈會保護你，對吧！”
葉清搖搖頭，“我之前說過，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不是我操縱聖靈，而是我順服聖靈。說得簡單點，我只是聖靈在鎖城行事的一個器皿。”
器皿爲主人所造，爲主人破碎。
東方碩沉默幾秒，直視葉清的眼睛，說，“保重。”
葉清看着東方碩拉上防水袋的拉鍊，拎在手上，準備走了，他舔了下脣，說，“你也保重，東方大人。”
東方碩背對着葉清，笑了聲，“你不恨我？”
葉清擡起頭，望着天空，淡道，“不恨。沒什麼可恨的。人世短暫，可享受的美好事物太多，沒有時間分給恨意。”
東方碩無言以對，心裏卻說，“在鎖城這座污穢漫流的城池，他看不到美好的事物，只有被慾望支配的醜陋心靈。唯有他的主人……看似做了很多壞事，但是，其實是給那些人提供變相的幫助，卻要終夜承受良心的折磨和孤獨的煎熬。”
“如果可以，請東方大人帶白兒多去看看大好山河，興許能夠讓她快樂一點。”
東方碩腳步頓了下，並沒有答應葉清。
他心說，“葉清若是聖靈使用的器皿，那麼，他便是主人的器皿。哪有器皿對主人指手畫腳的！”
“主人，回去吧。”
東方碩看了看這片早已荒廢的祭壇之地，低聲道，“再不回去，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白白眺望高高祭壇上的男人，舔了下脣，冷漠地轉身而去。
東方碩沒有再看葉清一眼，直接跟上白白，心裏卻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去哪了。”
林媚兒神情嚴肅地看着女兒，“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去看葉清，衣服弄溼了，換了一身他的。”白白轉了一圈，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媽，我穿起來，也挺好看的，對吧！”
林媚兒皺了皺眉，沉聲道，“進屋。”
白白上前，親暱地挽着林媚兒的手腕，一改在葉清面前的高冷傲嬌，笑嘻嘻地問，“媽，您找我什麼事呀！”
林媚兒擡起手，按着眉心，“白白，你爸爸和幾位叔叔想到了一個或許能令聖靈停止懲罰鎖城的辦法！”
白白的心臟噗通跳動，不動聲色地微笑，“哦，是麼？”
林媚兒拉着女兒的手，母女倆一起在香檳色的沙發上坐下。
“白白，你爸爸馬上就會過來和你談。但是，我尊重你的意見。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女兒，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被世世代代唾棄，只要你搖頭，媽媽就助你離開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