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白嗤了聲,打開鍋蓋,用筷子夾了一隻。
餃子的底部已經烤成金黃偏紅的楓林色調,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林白白咬了一口,細細地品味。
葉清看着女孩微微眯起眼睛,脣角不自覺地上揚,他垂下眼睛,安靜地注視鍋底的細微火焰。
細細小小的火焰,發出微弱的熱量,也能將餃子烤得噴香,就像一場暴雨將絕望的人推向深淵,一片羽毛,一個微笑,卻可能讓一個準備告別世界的人的心臟感受到被擁抱的溫暖,決定再堅持一下。
葉清一言不發地看着林白白左手端着盤子,右手拿着筷子,動作迅速地將煎好的餃子夾起來,碼在盤子裏,他再一次地低眉淺笑,心頭安寧。
他和林白白決定來這個孤島上生活一段時間,是對的。
因爲若非來到這裏,若非看到林白白此刻的情態,他不會意識到,他不是林白白的拯救者,他更不是鎖城的拯救者。
能夠拯救林白白的,是她住在她心靈深處的一縷光,這縷光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羽毛。
此刻,林白白就是被這縷光喚醒了她自己的那顆沉睡的靈,纔會安然地享受烹飪這件美好的小事。
那麼,反過來,若是烹飪這件事,能夠使林白白的內心平靜,是林白白所愛的,就能夠幫助她轉移注意力,不再去做征服世界的夢——因爲征服世界,並不能使林白白快樂,而烹飪美食可以。
林白白像之前那樣,把他那盤餃子也碼在平底鍋裏,淋上一些水,防止烤糊。
葉清擡起頭,溼潤潤的眼神蘊含了春雨的氣息。
林白白冷不丁撞進這般柔和的眼睛,一時怔住。
“煎餃要趁熱喫,才鬆脆。”葉清伸出手,輕拍了下林白白的肩膀,“你先喫。”
林白白一眨不眨地看着葉清。
然而,葉清只是安靜地盯着鍋底靜靜燃燒的微弱火苗,眼角眉稍,一派柔和,看不出過分熱烈的情緒。
這是一個總是微笑四平八穩害她每天鐵拳砸棉花的……無敵討厭男。
林白白板着一張冷酷的笑臉,隱忍着心頭的煩躁,砰地坐在椅子上,悶頭喫烤得焦香四溢的餃子。
喫過午飯。
林白白放下筷子,就走了。
葉清注視林白白的背影。
當女孩消失於高大的灌木後,他輕笑着搖頭。
葉清將臨時搭建的簡易廚房打掃乾淨,給野鹿準備了些喫的。
畢竟是一頭強壯的鹿,傷口包紮,喝水休息過後,體能便恢復了些,自己喫東西是沒問題的。
看着野鹿吃了些東西,葉清拍拍鹿背,笑着說,“我去找白白。”
葉清走進帳篷,拿了些之前烤乾的漿果,洗了些東方碩送來的水果,分別裝進小竹籃裏,便離開了安營的地方。
葉清在海邊找到了林白白。
女孩坐在礁石上。
穿着在帝都超市買的純棉連衣裙。
此刻,海風清冽。
裙襬接受海風的邀舞,蕩起獵獵的漣漪,遙遙地向海面的波瀾致意。
葉清看着煙波浩淼的大海,擡起雙臂,託着腦袋,笑眯了眼睛,“今天的海風好舒服。”
葉清笑了聲,微微側身,在礁石上坐下,“呼,好燙。”
林白白勾了下脣。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在一塊礁石上。
看陽光在海面上灑下不要錢的萬千碎鑽,看太陽在海面上延展,造出一座比建築師設計的還要瑰麗的教堂,看夕陽慢慢地奪走了整片海洋的芳心,使之紅透臉蛋,看不知名的鳥兒發出悠長清轉的啼鳴,展開翱翔的翅膀,投入密林,看……
葉清微微側眸,目光溫柔地看着女孩酣睡的側臉。
這個叫林白白的女孩,終於願意打開蚌殼,露出她那顆渴望被溫暖與愛意照耀的小珍珠。
葉清看着看着,伸出手,緩慢地理了下女孩被風吹得凌亂的劉海。
林白白睡醒之後,懵圈了好一會兒。
她才坐起身。
揉揉惺忪的睡眼,林白白走到帳篷門口,視線很自然地便停留到坐在竈臺邊燒火的男人身上。
此刻,天已經黑頭。
爐火的光,映紅了男人俊美的臉龐。
密林裏不時傳出各種蟲鳴,反而令氣氛更爲幽靜。
頭頂繁星閃爍,蒼穹遼闊。
人顯得渺小。
渺小如螻蟻。
然而,不知爲何,看着葉清,她突然覺得當渺小的人類,也沒什麼不好的。
因爲葉清的一舉一動,讓她莫名地相信:這是神的孩子。
有神保護的孩子,便什麼都不必怕。
所以,他可以慢慢地燒火,他可以慢慢地攪動香氣四溢的海鮮粥,他可以清晨跑步,也可以不跑步,就坐在樹蔭下發呆,或者抱着膝蓋聽歌。
當然,這不是說葉清是懶惰的。
相反……
林白白步伐筆直地走向爐火旁的男人。
相反,在該努力的時候,葉清也是極其認真的。
在他們宣佈訂婚後,多少個夜晚,她看見這個男人利用電腦工作,撿起他的老本行,勤勤懇懇地積攢婚後的生活開銷,甚至這個男人還傻乎乎地盤算着……買房。
哦,她說的看見是——東方碩監視了葉清的電腦。
林白白攏起裙襬,在葉清身旁蹲下,雙手抱着手臂,“在做什麼。”
鍋裏霧氣瀰漫,看不清在燉煮什麼。
葉清偏頭看着林白白,說,“斑鳩,放了一些野生菌菇。我打算用燉好的斑鳩菌菇湯下麪條喫的,怎麼樣?”
林白白捂嘴打了個呵欠,“多放些野菜。對了,你有沒有把脂肪撇掉?”
“呵!”
林白白皺眉。
葉清摸了下鼻子,看着鍋底通紅的火焰,“撇掉了。”
“你笑什麼。”
葉清偏頭看着眼裏寫着清晰困惑的林白白,“你……呃,沒什麼。”
葉清扭回頭,繼續盯着鍋底的火。
火舌飛舞,光影明明滅滅,使得葉清俊美的側臉也時而明亮,時而昏暗,有種攝影大片拍出來的質感。
林白白的注意力卻在葉清的耳朵上。
爲了證實是火焰造成的假象,還是真的,林白白伸出手,捏住了葉清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