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男孩臉上已經浮現惱怒和不耐煩，沒好氣地說，“你閨蜜怎麼想？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女孩氣笑了，一邊笑，一邊連連地點頭，“行啊！行啊！既然您一會兒心細如髮，什麼都爲我考慮；一會兒又假裝不明白女人的心理了！道理全是您家的了。行吧！是我笨，是我蠢！我們就到這裏了！”
說着，女孩便噔噔噔地走了。
女孩的銀色高跟鞋，像極了只有在月色裏纔會出現的騎士所佩戴的面具，泛着冷冷的光，毫不留戀。
慕容瑤瑤正要放下手裏的太陽花，只聽一道散漫的聲音：
“假的花，看再久，也成不了真。”
慕容瑤瑤的脊背一緊，緩慢地轉過身，眼裏流轉的波光比銀色面具更凜冽。
男人雙手揣在黑色風衣口袋裏，懶洋洋地依着花架，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樣子，像極了狐狸。
慕容瑤瑤淡淡地瞥了眼男人的改頭換面：
藍白條紋的羊絨衫，內搭一塵不染的白襯衫，下着材質硬朗的藏藍色休閒西褲，挺括筆直，包裹出一雙完美得意的大長腿，無端端地助長了此人的氣焰。
這個世界若是一個劇本的話，那麼，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逆襲的高富帥人設，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假的豪門千金，越是不甘心，越是什麼都得不到。
慕容瑤瑤隨便拿了一盆太陽花，面無表情地離開花草專區。
宋歌看着佳人走遠，低下頭，兀自地笑了。
“一起。”
收銀員看看臺面上的一盆仙人球，看看宋歌，這纔看向氣質高冷的美女，謹慎地沒有出聲。
慕容瑤瑤淡淡地嗯了聲。
收銀員這纔將長滿刺的仙人球拿了過去，掃碼。
從超市出來，慕容瑤瑤拎着太陽花，筆直地走向馬路對面的一家麪館。
折騰這麼久，向來厭食的她，竟然有了食慾。
店面不大，卻很乾淨，乾淨到只有桌椅，以及在臨街的窗臺上，養了很多綠植。
慕容瑤瑤直接走到點餐檯，看了眼菜單，點了素面和灌湯包。
“一樣。”
慕容瑤瑤抿了抿脣，一言不發地掃碼，先付了款，便去臨街的桌子坐下了。
背對着點餐檯。
嗯，眼不見爲淨。
慕容瑤瑤抱着手臂，冷眼注視着窗外。
漂亮白皙的側臉，什麼表情都沒有。
坐在她左前方的男士就跟是坐在了彈簧上，高高低低，坐不安穩。
嗯，想要搭訕，要個聯繫方式，卻是勇氣不足。
“小姐，您的面。”
慕容瑤瑤點了下頭。
店員將素面放在慕容瑤瑤面前。
素淨的白碗，豔麗的紅湯，麪條、青菜都沉醉其中，簡單而安分，像極了坐在她對面的那女孩終將度過的妥帖又寡淡的一生。
女孩旁若無人地呼哧麪條，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攤開的醫學字典。在醫學字典旁邊，放着一本筆記本，封皮寫了女孩的學院，專業，班級。
是個才大二的醫學生。
可見是非常勤奮刻苦了。
一片陰影偷走了慕容瑤瑤眼裏的光明。
宋歌晃晃手機，“我妹夫的電話。”
慕容瑤瑤伸出手，從竹罐子裏抽了雙一次性筷子，撕開塑料包裝，順了順上面的倒刺，捲了兩根麪條——
“業務挺熟，常來？”
慕容瑤瑤的動作一頓，懶得迴應。
“帥哥，你的面。”
“謝了。”
宋歌接過面，也拿了雙筷子，撕開包裝，順了順上面的倒刺，挑起面子，哧溜哧溜，喫得極爲盡職。
慕容瑤瑤撩起眼皮，看向對面的傢伙。
桌子太矮了，這人幾乎是趴在桌上喫，喫相兇猛，毫不做作，倒是和他的氣質極其矛盾。
然而，正因爲矛盾，她才覺得宋歌這男人有了點令她探究的價值。
因爲宋歌就像一個謎，所以，他此刻的真實，才格外地令人心動。
她啊，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喜歡不完美的，甚至是破碎的東西。
一個東西爲什麼破碎了？
因爲它曾是完整，滿含希望、生機和熱忱。
破碎後，還存在，就一定是有什麼支撐着它。
對於人，也如此。
或許這纔是她和宋歌糾纏這麼多年的真正原因。
她試圖通過這個曾經不幸，如今似乎苦盡甘來的人，爲自己尋找到一樣東西——一樣令她解脫，但是她並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慕容瑤瑤的思緒翻滾，猶如無情地熬練麪條的滾燙紅湯。
不過，還好。
還好時間尚早，她早已是沒了臉皮之人，哪怕對面之人已經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也無所謂。
是以，一碗麪，慕容瑤瑤吃了整整九十分鐘。
擱下筷子，慕容瑤瑤從自己的包裏，取出紙巾，按了按脣角，而後，她將紙巾揉成團，攥在掌心，起身離開。
宋歌輕笑一聲，端着仙人球，大步跟着。
經過那位坐在彈簧上的男士，宋歌拍了下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而，他的善意只是令對方錯愕不已，一頭霧水。
“看……”
宋歌順着慕容瑤瑤的目光望去，眼裏的笑意倏然消失，瞳仁裏凝結了寒霜。
在他們的斜對面是帝都一家很有名的烹飪學校。
此時，幾名穿着制服的男生像衆星圍繞着眼裏的白月光。
白月光留着清爽的bobo頭，眉眼彎彎，櫻桃淡脣，長相極爲清麗無害，卻又似養在夜色裏的曇花，姣美而神祕，可遇而不可求。
白月光穿得很簡單，一條藏藍色的森系連衣裙，腳上是雙平價的小白鞋，揹着同色的雙肩包。
白月光衝男孩們揮揮手，抱着懷裏的食盒，顛着腳兒走路，很是孩子氣的歡樂模樣。
“知道她是誰麼。”慕容瑤瑤的語氣流露懶得掩飾的嘲諷。
宋歌笑了聲，“當然。雖然我是他的第二人格，但是，該知道的，我都知道哦！”
慕容瑤瑤彷彿沒有聽見，視線一直緊追着那道已經走到十字路口的倩影，她擡腿，便要跟上，卻被宋歌按住了肩膀。
慕容瑤瑤回首，目光森冷。
“我們現在跟上去，反而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