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努力。
一個好努力長大的小孩子。
每個人都是如此搖搖擺擺地努力長大，卻在長大後，失去起初的單純和柔軟的性情，變得面目全非，偏說是生活“非禮”了自己，用冷酷剛硬疏離豎起防禦牆，抵禦傷害，積累孤獨。於是，每個人都在不自知地傷人傷己。
“姐姐，你的。”
“謝謝。”
樂樂咯咯地笑，一蹦一跳，斜着身子，跑去了慕容瑤瑤記得是陳家外婆的房間。
當樂樂推着一輛輪椅，出現於慕容瑤瑤面前。
慕容瑤瑤錯愕極了。
鬢角微白的老人，滿臉慈祥的笑容，看着慕容瑤瑤，連連地說，“坐啊，坐！”
慕容瑤瑤自然不會坐下，她連忙走過去，幫忙推輪椅。
老人自己伸手拉開椅子，撐着椅子的把手，一用力，擡起身子，便坐了上去。
慕容瑤瑤愣了下。
這“身手”，在普通老人裏，是很厲害的了。
這時，陳芸端了兩碗米飯出來，放到女兒樂樂和母親李月秀面前，又招呼慕容瑤瑤，“你們先喫。慕小姐，不要客氣啊！”
慕容瑤瑤看着陳芸，有些疑惑。
“你也先喫飯吧。”李月秀對女兒說。
“媽，我馬上就來。我把麪糊倒紙杯裏，放烤箱裏。”
說着，陳芸抓了抓圍裙，又去了廚房。
幾分鐘後，她才端着自己的米飯，在女兒樂樂對面坐下，笑道，“都等着我呢。”
“不是等你。”李月秀頓了下，“是等功臣。”
“噗！”
“媽媽，你喫。”樂樂努力地夾起一片魚肉，站起來，努力往陳芸的萬里放。
陳芸連忙端起碗去接，“謝謝樂樂。”
她臉上的笑容大大的，令慕容瑤瑤看得入了迷。
李月秀也給慕容瑤瑤夾了一片魚肉，“小芸的拿手菜，你嚐嚐。”
慕容瑤瑤連忙說，“謝謝。”她學着陳芸，端起碗，接了魚肉。
就這樣，慕容瑤瑤，第一次，看到了尋常人家是如何喫飯的。
她們不分餐。
大盤小盤挨挨擠擠地擺滿桌子，甚至還有湯鍋。
不講究造型，卻也有錯落有致的美，明白簡單地訴說煙火小日子的溫暖。
而向來潔癖的她，看着小女孩抱着碗，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努力喫東西，嘴角掛着米粒，身子歪歪斜斜的，怎麼舒服怎麼來，她竟有些羨慕。
因爲陳芸全然包容着女兒現階段的樣子。
當然，言語教養沒有落下。
而她從沒有得到過樂樂這樣的放鬆。
她的人生就像是永遠都在賽跑。
因爲受那個女人的影響，想要什麼，就必須自己不擇手段地去搶，而這就要求她必須足夠優秀。
那個女人卻用自己的悽慘下場證明這是錯的。
她這也才明白，不被愛的人，她的前方和背後，什麼都沒有。
所以，若是人生是一場比賽，那麼，她這種人是在跟自己賽跑，這其實是挺悲哀的。
因爲，她明白的時間，就是此刻，自己的人生也已經過完了三分之一。
慕容瑤瑤順了順筷子，給樂樂夾了土豆絲。
樂樂衝她眯起眼睛笑，鼻子下面亮晶晶的……嗯，酸菜魚的傑作，而這滑稽的模樣，尤其可愛。
慕容瑤瑤忍不住就笑了，只是脣角淺淺的笑弧，卻是發自內心的。
喫過晚飯，慕容瑤瑤幫忙收拾廚房。
她和林白白都是有眼力見的，哪怕很少做家務，依樣學樣，陳芸便完全看不出來，直誇慕容瑤瑤比她的手腳還麻利。
慕容瑤瑤雖然曾生活於勾心鬥角的環境裏，然而，正因爲如此，對於陳芸的很多發自內心的讚許，她反而只能乾巴巴地說，“還好。”
但是，這種詞，也不能老說，顯得自己不冷不熱，有失教養。
慕容瑤瑤便轉移話題，問陳芸，“鍋裏在煮什麼，陳姐。”
“滷蛋和雞爪。”
慕容瑤瑤點點頭，說，“您好厲害，什麼都會做。”
“下個菜譜APP，跟着做就好了，你也可以，不難的，只要開始就好了。咱們現代人比古人幸福太多了，想要學習，網上大把的資料，想要自己做好喫的，搜搜就出來了。”
慕容瑤瑤點頭，“這倒也是。陳姐，謝謝您的招待，我回去了。”
“好好。”
回去後，慕容瑤瑤踢掉拖鞋，光腳踩着冰冷的地板，摸着黑，摸到客廳，坐在沙發上。
她抱着腿，腦袋放在手臂上。
“還好。歐豪國際的風景使人忘我。”
“下次我跟着蝸牛下來。”
她纔沒有暗示宋歌什麼。
她纔沒有心甘情願地等宋歌。
宋歌纔不是歐豪國際的風景。
等等！
宋歌又想誤會什麼？
黑暗裏，慕容瑤瑤回味起這一段對話和她當時的心聲。
不知爲何，慕容瑤瑤的腦海裏就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是一家三口。
男人穿着藏藍色的襯衫，裏面是白T恤，牽着一個穿着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另一隻手被一個女人牽着。那女人穿着最簡單的白色連衣裙，乾乾淨淨的，就像來自天堂的雪。
而這男人長了一張宋歌的臉。
慕容瑤瑤豁然起身，在黑暗裏，她也毫無障礙地衝進房間。
刷牙，泡澡，吹頭髮，護膚。
忙完這些，時間已近十點。
慕容瑤瑤坐在牀上，看了會書，便將書扔到地上，拉起被子，矇住臉。
好吧，不是人家宋歌想誤會什麼。
而是她的話給了別人遐想的空間。
所以，難堪都是自找的。
學習做一個安靜的人，反而是祝福自己，恩待自己。
當慕容瑤瑤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本性的驕傲使得她感到了前所有爲的羞恥。
有時候，一個人多在乎另一個人，在那個人面前，她的自尊心就有多強。
然而，人很容易受瞬息萬變的情緒影響，一旦衝動、急躁、焦慮，無法自持冷靜，必然會在別人面前有所失態。
也正因爲情緒的變化無常，每個人都有情緒，都會被情緒操控着做一些令自己後悔的事，說一些令自己後悔的話，所以，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