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一眼,眼裏的她也在看着他。
她沒有跟他說,自己爲什麼選這一天,是因爲這一天是他父親的生日,她知道他對父親的去世一直耿耿於懷,從來都沒有放下,一直在自責。她不想他在繼續活在對父親的歉疚和自責之,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他的心裏好受一點,可是——
霍漱清右手的食指,輕輕撫摸着那個日子的數字,盯着那裏,鼻頭不禁有點酸澀,擡手習慣性地摸了下鼻子,等到開口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這一天——”他開口,聽見自己聲音的異常,有點尷尬地笑了下,蘇凡的心卻疼了。
她知道他是心裏難受,聲音才這樣的,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然後繼續看着檯曆,清了下嗓子,道:“這一天,其實,是,是我爸的生日。他活着的時候,我媽很重視這一天的,我記得,記得以前在榕城工作的時候,每年到了這一天,我媽都要提前好幾天準備,給我爸準備禮物啊,那一天的飯菜啊,什麼的。生怕我和我姐忘記,她總是提前一週給我們提醒,叫我們一定要抽出時間回家,陪我爸過生日。可是,”他頓了下,“在我爸退休前,不管是這一天,還是其他的日子,他很難按時回來,我記得,好多年吧,我媽都要我們坐在餐桌邊等着我爸回來開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指,依舊在臺歷磨蹭着。
蘇凡依偎在他的胳膊,道:“你爸爸工作太忙了!”
霍漱清點頭,道:“是啊,沒想到我自己也和他一樣,總是不能陪家人——”
“沒事的,我理解你,沒事的。”她安慰道。
他苦笑了,嘆了口氣,說:“我小時候會在意這種事,後來不會了,可是我媽,我媽她不一樣。要是我們等不到我爸回來,我媽會讓我們先喫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等着我爸回來。有時候半夜起來,還會看見她坐在客廳裏。”
“她一定很難過吧!”蘇凡道。
霍漱清點頭,道:“我想,是吧1說着他望着她,“我不想你和孩子也這樣,所以,我會盡力不讓工作影響我們的家庭,可是,你也知道的,很多事不是我可以控制——”
她點頭,道:“我明白。”看了一眼檯曆,她說,“那我們要不要在這一天把孩子生下來呢?”
霍漱清明白她是爲了他才決定選這一天做孩子的生日的,卻——
“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如果他是個男孩的話,可以像爺爺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麼高大的——”她說。
霍漱清忍不住笑了,道:“你這思維,真是——”
“怎麼了?”她問,看着他,她想了想,才說,“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選其他的日子好了,呃,畢竟孫子和爺爺同一天生日,好像有點,有點——”
“沒事,這一天吧!我們也沒必要想那麼多,新時代了,不用想什麼忌諱之類的,你說是不是?”他看着她,道。
蘇凡木然地點頭。
他擡手撫摸着她的臉,良久,才說:“謝謝你,丫頭。”
她按住他那隻手,輕輕搖搖頭。
“你,不用再爲我擔心了。”沉默片刻後,他才說。
她望着他。
“我爸的事,”他頓了下,“我想,他看到我們今天這麼幸福的話,也會很開心,會爲我高興吧,我沒有選錯人,對不對?”
蘇凡的眼裏,蒙了一層水霧。
“這一頁,也該翻過去了。”他說着,看着檯曆。
“那,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呢?生日是我選的,名字交給你決定吧,免得你說我霸道!”她笑着說。
他微微笑了,道:“等生下來再想也不遲啊!我的智慧,想個名字還不簡單?”
蘇凡含笑不語。
窗外,飄起了雪花。
決定了孩子的生日,所有的一切計劃變得緊湊了起來。
霍漱清給母親打電話說了這個決定,母親深感欣慰,嘴沒說,心裏卻對兒媳婦有種說不出的感謝。於是,薛麗萍跟霍漱清說,自己很快會過去龍城照看蘇凡了。
母親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霍漱清和霍佳敏都不支持母親過去,可薛麗萍堅持,說什麼“迦因生念卿的時候,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榕城,我們一家人都在一個城市也沒法兒照看她,好不容易她能生第二個了,我怎麼能在家裏待着不去?我可要去看我的大孫子”。老太太固執的不行,誰都勸不住,也任由她爲所欲爲了。於是,霍佳敏挑了個週末,乘飛機送母親來了龍城。
羅茵原本要過來的,可是曾元進這邊事情太多,她根本脫不開身。再者,也是擔心帶着念卿過去給蘇凡添亂,索性留在家裏等時間,等到生的那天再過去。
而時間,是過的那麼快。
政府單位到了年底變得很忙——雖然霍漱清一年到頭沒清閒過——可是,畢竟他初來乍到,共工作方面要理順需要時間,瞭解民情幹情也需要時間,即便是到了老婆生孩子的時候,也沒法兒休息。還好,蘇凡定的生產日期距離預產期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算是遲點住院,基本也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如提前陣痛的情況。
薛麗萍擔心的不行,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陪着兒媳婦生孩子,自然什麼事情都要仔細到位,不出一點差池。於是,薛麗萍提前催促蘇凡去住院,可是,那麼一來,霍漱清晚只能去醫院裏陪着了,蘇凡不忍心,便和婆婆說“離預產期那麼遠的,不會出事,算是開始痛的時候再去醫院也不遲氨。
在婆婆的眼裏,蘇凡這個兒媳婦的地位現在是高的不得了,霍佳敏還在弟弟面前調侃這個,說“這婆媳倆已經親密到形成小圈子了”。蘇凡這麼堅持,薛麗萍也不再勉強了。
然而,在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的時候,在一家人準備着迎接新生命到來的時候,在原定新生命的生日到來前兩天——
早,蘇凡正和婆婆一起喫早飯,霍漱清已經出門去了。突然,蘇凡覺得小腹開始疼,盆骨也開始疼了。儘管沒有順產過,可是醫生已經給她講過陣痛是什麼感覺了,於是,這個孩子,提前了很久來到了這個世!
和張阿姨以及新保姆送着蘇凡去醫院的時候,薛麗萍趕緊給兒子打電話,而此時,霍漱清已經到了一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去視察了,領着一大幫子省市領導在那裏召開冬季抗旱現場會,這是老早定下的事情。接到電話的時候,現場會正在開着。祕書一聽老太太在電話裏說的事,嚇住了,趕緊跑到霍漱清身邊耳語,將事情告知了他。
怎麼會,這麼快?霍漱清當時第一個反應是這樣。可他總不能把這麼多人扔在這裏,自己跑去守着老婆生孩子吧?
可是,他答應過蘇凡——
“霍省長——”祕書小聲道。
霍漱清想了想,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媽,現在情況怎麼樣?到醫院了沒?”霍漱清走到旁邊的休息室,給母親打了過去。
“還在路呢!你能過來嗎?”母親問。
因爲蘇凡第一胎是剖腹產生的,第二胎這樣陣痛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的。在出門前,張阿姨趕緊給醫院打了電話,醫生已經開始準備手術室和病房了。
霍漱清還沒說話,聽電話裏傳來蘇凡的聲音——
“媽,別,別讓他,別讓他來了,沒,沒事的。”蘇凡忍着痛,道。
這丫頭!霍漱清的心顫抖着。
“媽,您把手機給她!”霍漱清道。
“喂——”蘇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安心,可是,她終究是難以掩飾疼痛的信號。
“丫頭,”霍漱清叫了聲。
“嗯。”她緊咬脣角,答應了他一聲。
霍漱清也知道現在情況危險,聽着她並不規律的呼吸,鼻頭不禁一酸。
“丫頭,聽我說,你是咱們家的英雄,是霍漱清最勇敢的寶貝,不要害怕,一定會沒事的,好嗎?”他鼓勵着她,道。
“嗯,嗯。”她點頭,咬着嘴脣,眼淚卻流了下來,一旁的保姆趕緊給她擦着。
霍漱清聽見她低低的哭泣聲,心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乖,聽話,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好不好?”他安慰着她,哄勸着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點頭應道。
“好,丫頭最乖了,等着我,好嗎?”他的鼻腔裏一股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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