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三十二章 劈頭蓋臉一頓罵
    望着爹狼吞虎嚥的喫相,知娃眼含淚花嚼着肥大的羊肉片子卻不敢說話。他知道,無論說啥爹都會瞪着眼數落幾句。潔白的小盤子裏堆放着幾瓣香甜可口的糖醋蒜瓣。就着喫美味的羊肉泡饃再美不過了。知娃捨不得喫,小心翼翼的將那小菜碟推向德福,果不其然,德福瞪着一雙眼珠子撫摸着肚子打起了飽嗝。想說什麼,見是幾塊蒜瓣而已,就沒再說話,粗糙的手指頭捏着白淨的蒜瓣兒一股腦兒的丟進嘴裏,一口麪湯下去,竟然連蒜皮也沒吐出來。

    知娃驚異的注視着德福,德福許是感覺到有些許不妥。嘴裏吧唧着,說着知娃聽不大清楚的糊塗話。“甜還是酸!”知娃後來問爹的時候,爹只說那蒜瓣兒不辣喫起來爽口。

    眼看着晌午將過,再進不了酒樓的門,今兒個可真要留在這縣城不可。德福着急忙慌的喫完飯,吩咐知娃別燙着,肉要嚼碎了往下嚥。自個兒卻匆忙的又去酒樓門口打探掌櫃的消息。來來往往的人羣裏倒是攔住了幾個,一問到關中大酒樓掌櫃的都搖頭晃腦不知道。常言道“嘴皮子底下就是道兒!”這可爲難死了德福,實在沒轍,就又返回飯店守着知娃。

    知娃一放下碗,就匆匆忙忙的拉着知娃往外走。衚衕里正好遇到個算命的老先生,是個戴了墨鏡的瞎子。見有人匆匆忙忙的打眼前經過,老先生伸出竹棍子阻攔着。德福斜了算命先生一眼還沒罵出聲,眼前一亮這不正是村東頭學堂裏教過書的懷玉先生!

    熟人相見,格外親切。懷玉先生見德福領着娃娃兒在這酒樓門口轉動轉西的。想着必然有事,又不願驚擾爺倆喫飯。便坐在巷口靜靜的候着。

    知娃已是半年多沒見到先生了,連忙跪到腳下衝先生行問候禮,懷玉見狀顫顫巍巍的起身阻攔着。德福扶着先生,先生伸手拉着知娃的小手。倆人在先生的引領下匆匆的向巷外走去。

    巷外林蔭道上的知了發了狂一樣鼓足力氣吼叫着,聒吵的行人還真有點兒受不了。一路彼此無言。

    沿着關中大酒樓的側巷往裏走了不到百十步,便又出現一條類似於前街的景象。門樓依舊雕樑畫棟翹角屋檐大有飛檐走壁之氣勢。不同的是跟前門相比少了那一排氣勢恢弘的大水缸!

    守院的夥計見懷玉先生領着倆人近前,老遠的連忙揭起側門的竹布簾子,點頭哈腰的陪着笑臉。口口聲聲招呼着“錢老闆”,德福心裏嘀咕,懷玉先生一介書生,不知何時又入了這經商的行當。看這架勢,排面也小不了!

    一入裏間,喫飯的達官顯貴叫嚷聲不斷,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夥計們端着盤子來來回回穿梭於各大席口間。大廳正中間,鋪了大紅地毯的木質樓梯直通閣樓。

    “樓上是雅間!”懷玉先生見德福昂着頭傻呆着臉,連忙解說道。

    知娃跟在先生跟前,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一個酒樓呈現在眼前的竟如此閉月羞花,瓏瓏剔透的牆面竟能照出人影兒來,這還不說,大紅地毯的樓梯七拐八回的穿梭在大廳的頂端。大廳有多大?一眼望不到邊。知娃細數了幾遍,光大堂裏來往的堂倌夥計就有三十多個,個個身材高挑眉清目秀。

    穿過大堂,一轉身登上大紅地毯的步梯,在二層轉角處,三人繞進了閣樓的小包間。屋子不大,擺設也沒有什麼講究。靠裏牆的書桌上雜亂無章的擺放着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書桌對面的牆上掛着鉅額的條幅字畫。畫中有一老翁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正在找一牧童問話。再仔細看那洋洋灑灑的解說文字,正是唐賈閬仙的《尋隱者不遇》: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先生志趣高雅,屋子裏到處瀰漫着筆墨書香氣息。

    懷玉見兩人都站着,連忙將手上算命的卦幡往牆邊一靠,招呼兩人坐下,一面又急匆匆的吩咐門外候着的夥計看水敬茶。

    “自知聰慧,日後想必定有大作爲啊!”懷玉先生盯着知娃微笑着坐在靠牆的紅木椅上捋着花白的鬍鬚。

    德福呆滯,不知先生說的啥,一轉身只見知娃早已跪拜在先生腳下正磕頭作揖行師徒大禮。這纔回過神來,先生這是在誇讚知娃啊!

    “哎呀!前前後後知娃知娃的叫喚着,把個娃娃家的官名也忘球了!”德福連忙起身作揖向先生賠不是。先生是聖人一般的模樣,是孔聖人的傳人。畫像就供奉在各村名門望族的大祠堂中央。這一點德福還是懂得的。

    懷玉先生見這爺倆實誠,也沒再起身阻攔,只口口聲聲的招呼回座。

    德福戰戰兢兢的退回座位,這回溝蛋子卻只貼了椅子一角,極不自然的坐下。手上提着的煙桿連忙放在了腳邊的鋪蓋捲兒上。

    “給先生添麻煩了!”德福憨笑着,緊盯着老先生。

    這時夥計正好端着茶盤進來送水,德福那受過這待遇。渾身不自在,匆忙起身伸手去接。驚得夥計站在桌前戰戰兢兢不敢作聲。

    “青山!”這夥計聽聞先生召喚,連忙轉身面向先生躬身低頭恭恭敬敬的候着。

    “青山吶,先帶着自知到外面候着。”先生一完話,這娃娃面相的青山夥計連忙拉了知娃退出了書房。房門輕輕的掩上,德福心裏七上八下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臉驚慌!

    “昨兒個弄啥咧?”先生揮手招呼德福坐下,一口地地道道的關中話。

    “沒,沒弄啥麼!”德福老老實實回答。

    “沒弄啥!”先生緊盯着德福追問。

    德福剛要捱到椅子的屁股又匆忙的擡起,臉憋得通紅大氣也不敢出。

    “給牛挑水時被那一幫子婦女數落了一頓!”德福避重就輕的,大花褲衩子的事兒實在說不出口,只能隱瞞着。

    聽德福這麼一說,先生的臉瞬既沉了下來。一起身在屋子裏踱着步子。

    “德福啊!你也是個實誠人,咋滿嘴沒個實話嘛?”先生一轉身盯着德福。

    德福身子站的筆直,戰戰兢兢的呆望着先生。“想必先生早已知曉了花褲衩子的齷齪事兒!瞞也瞞不住,那就實話實說算了。”心裏想着,嘴上跟着連忙把隱瞞的事兒一股腦兒都抖落了出來:“哎呀!這也怪不上我,昨兒個娃他娘正經管着給牛飲水。那牛胃口大,一挑子水不夠喂,就去村西頭水渠挑水,一夥子女人家的圍着水潭子洗衣服,撅着個大腚,花褲衩子堵住了出水口,咱不懂,也不敢說話,反而被數落了一通。後來還是族長夫人出面解的圍。”

    “大腚子,花褲衩子!”德福這回說的都是大實話。

    “不是這事!”先生依舊陰沉着臉,怒目圓睜的對着德福。

    “這......這......”德福實在不知道再該說啥,臉上火辣辣的像捱了幾大巴掌一般。花褲衩子是多看了幾眼,甚至臆想着穿在哪一位婆姨的溝蛋子上。可這只是一恍惚間的事兒,族長夫人黃張氏一出現早都斷了念想。哪還敢有什麼想法,先生就是先生到底都是個人精。德福實在不敢再多說話,自個兒把自個兒恨得是咬牙切齒。

    “滿倉走了?”見德福這般傻呆樣,懷玉先生忍不住衝着窗外嘆了口氣。

    “走了,跟着那白......跟着那女軍官走的!”德福想說白狗子,覺得不合適連忙改口。

    “女娃娃家的,你背後編排人家幹啥!”先生的聲音裏明顯的夾雜着些許怨氣。

    女娃娃,先生說的正是那國軍特派員汪玉晗。汪玉晗一介女流之輩,但也做出了轟轟烈烈的大事情,英姿颯爽的騎着高頭大洋馬。

    好事歸好事,偏偏這德福就是瞧不上她,自個兒背後數落人家倒也罷了。竟一時憋不住火當面叨叨着呵斥人家。原話是:“女娃娃家的,騎個大洋馬晃過來晃過去算球個啥?不好好的在家照顧爹孃,找個好人家,成天窩在男人窩裏......”

    這還不算啥,更難聽的話還在後頭。聽聞這汪玉晗和滿倉拜了把子,要帶着滿倉加入隊伍。攔住去路劈頭蓋臉的就罵人家:“女娃娃家的沒個正形,帶着羣白狗子打打殺殺,自個兒短了命不說,還要禍禍得把滿倉也搭上!”

    難怪滿倉臨走的當兒,德福呵斥着喜鵲娘倆人遠遠的站在堤岸土樑子上看着,不願近前。八成是難聽話說得多了,自個兒也抹不開這一張老臉。

    “我......我......”德福想解釋什麼,可是自打滿倉娃跪在地上朝着土樑子上的他和喜鵲娘磕了頭,跟着汪玉晗快馬加鞭的消失在川道盡頭時,他倔強的內心已經開始融化,滿滿的都是深深的自責。

    “汪玉晗跟那滿倉、知娃一樣,都是我的學生啊!國難當頭,民不聊生。一個女娃娃,單槍匹馬拉着隊伍打打殺殺,爲的啥?”先生指責着,渾身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一邊呆立着的德福急忙近前攙扶老先生坐下,像做了錯事的孩童一樣戰戰兢兢的聽着先生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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