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四十九章 老三二鵬忙轉院
    五穀雜糧養育的鄉里人把面子總會看的格外重,青山兄弟的到來着實令自知老漢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的到。換作以往,老漢出去割草拾柴兄弟倆打老遠互相瞧見,都會發自心底的牴觸以至於急促的刻意躲開對方的視線,避免打了照面彼此都難堪。這不,冷不丁的突然出現在麥場邊緣,的卻是讓自知老漢一時岔住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青山畢竟是先生,教書育人的活計忙活了一輩子,別的不敢說,若是論起察言觀色欣賞人的水準,多多少少也算是行家人。一眼就看透了老哥哥自知的難堪,倒是趁着自知不備一口嘹亮的“哥”叫得自知老漢是渾身上下打了一哆嗦。完全沒有防備,自然也就潛意識裏莫名的應了一聲“哎!”一聲誠摯的“哥”,一聲不經意間的“哎!”看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兩位垂暮之年的老人好似孩童一般激動到彼此相擁着啜泣起來的地步。

    兩副古銅色的臉龐緊緊的貼在了一起,淚眼模糊,彼此都打心底裏暗暗怪責自己的迂腐、蠢笨,過命的交情竟在無知中蹉跎了無情的如金歲月。這的確是人世間一種莫名的悲哀,好在總算是經不起年歲的洗禮彼此沉淪在心底的塵埃被這股叫做親情的東西洗涮的一乾二淨......

    而三狗那頭,就醫之路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順暢。成老三是費盡周折又是三蹦子又是人力車的將傷了手指的三狗折騰到了鄉衛生站。無奈牀鋪還沒鋪展開,等了老半天醫生急匆匆的趕來查驗了傷勢之後,還不待成老三說話就立馬提議往市裏大醫院轉送。好在三蹦子司機幫忙提了行禮就站在一邊,車子就停在門口。成老三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得不聽從醫生的吩咐抓緊轉院求醫,畢竟耽誤了傷情醫治就是耽誤了孩子的一輩子。誰又敢拿孩子的一輩子做賭注呢!

    同村的三蹦子司機打小跟成老三一起摸爬滾打長大,自然也不含糊,連忙張羅着將鋪蓋捲兒搬進車廂,一路顛簸着向市裏匆忙的趕去。照這架勢趕在日出之前進市醫院不成問題,也算是隨了心願。在東方漸露魚肚白說不清是亮還是不亮的時候,車子經過大半夜的顛簸折騰突突突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總算是得到一時半會兒的休憩,停靠在了市人民醫院的大門口。

    醫院的大門緊閉,繁鬧的都市生活絲毫掩飾不了這黎明前的沉寂。儘管遠處梧桐樹的陰影下影影綽綽的人流已然稀稀落落的閃耀晃動,卻沒人理會醫院高大的鐵柵門前這一輛疾馳了整個漫漫曉夜揚塵滿天披星戴月的三蹦子。

    誰也不知道急促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是司空見慣,零零散散的人羣並沒有因爲車上載的是誰,發生了什麼事而駐足觀望哪怕是一聲委婉的嘆息。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成老三在點起下車後的第一根菸卷的時候,渾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一哆嗦。不知怎的,在這悶熱的寒暑季節他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絲恐懼。

    這種恐懼彷彿與生俱來的一般,發自肺腑由腳底接觸在地面的瞬間開始向上蔓延、涌動、噴發,最後一躍躥過頭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餘留下的些許印記還讓人渾身發麻發冷,以至於神智也彷彿不清楚了一般,額頭竟浸出一抹兒冷汗來。

    “三哥......三哥......”

    成老三對這兒的環境再熟悉不過了,只是在無限的恐懼當中竟然恍惚了以至於連三蹦子司機連續幾聲高昂的召喚聲也沒察覺出來。還朦朦朧朧的沉浸在鐵柵門前無盡的恐懼遐想之中。在鐵柵門無盡的黑暗縫隙裏,他似乎能感受到莊戶人家那一種無奈的自責和無盡的恐慌。是啊!這裏不光能救死扶傷,更能讓人傾家蕩產!是無盡的黑暗啊,黎明!成老三似乎看不到任何黎明前的曙光......

    從老爹自知老漢,到成老三自個兒,緊接着兒子三狗一個個的都緊接着送進了這兒......

    成老三是前來探望老爹爹自知老漢的時候被強逼着住進的醫院,父子倆一個是心梗,一個是肝病。就這樣朝夕相伴着熬過了大半年的時光,儘管自知老漢在兒子面前一直口口聲聲“不差錢,不差錢”的掩飾着。但成老三能感受到老爹說話的底氣似乎大不如以前。

    錢是人的膽!說實話,成老三自打病癒以來除了一身的犟脾氣而外早就沒膽了。甚至於連自個兒也瞧不起自個兒,就在他口吐白沫病情發作的那一忽兒,儘管渾身上下不間斷的抽搐痙攣,但是他的頭腦是格外清晰的,要說放不下,唯有三個討命的兒子,一個個兩歲兩歲的間隔着。還有年邁的老爹老孃,七十多歲的年紀了,還沒日沒夜的在麥場田地裏忙活着披星戴月。

    “三哥......三哥......”三蹦子司機王二鵬終於忍不住扯了嗓門吼叫了起來,藉着刺耳的聲音推搡了一下呆愣在思緒裏的成老三。

    成老三手一哆嗦菸屁股就像點燃了的躥天猴一樣吱溜一聲掉在了腳底下,濺出一連串的火花兒!他竟然沒來得及抽上一口就這樣冷不丁白白的飛濺了!

    “你想啥呢!”王二鵬深知三哥成老三心中的苦悶,小心翼翼的再遞上一支菸卷兒。

    “害人精!”成老三說這話時眼睛直勾勾的盯了一眼因過度驚嚇而蜷縮在車廂裏妻子。說實話,他打心底裏厭惡這個女人。並不是因爲她身上有某種讓人厭倦的惡習,相反,就是因爲她太勤快了,勤快得讓一家人都跟不上她奮進的節奏。生活有時候需要的就是一種協作的齊頭並進。自打她過門,一切都被打破了,彷彿一臺永不知疲倦高速運轉的機器一般,稍不留神所有人都會滯後,而只有她卻無畏的繼續闊步向前......

    成老三愛慕的是她高挑伶俐年輕美貌的容顏。說實話儘管老三才只有初中畢業生的文化,但欣賞能力一點兒也不差。他有恆心,有膽識,算是成姓人家最精明的一個。儘管沒能像大哥二哥那樣一個做了村支書一個做了村主任,好在在老爹爹的幫襯下在林站裏也算是謀得了一點兒差事。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路都是自個兒走出來的,在成老三的帶領下,連站長都忍不住對他多看幾眼。

    三哥的威名也絕不是鬧着玩隨便說說那麼簡單,或許先前是因爲大哥二哥的聲望沒人敢招惹,而後來純粹是因爲老三爲人處世雷厲風行的習慣。靠山喫山,想毀壞山林,老三不答應!誰又能不敬着他?

    時光的消逝絲毫沒有改變大自然的周密安排。山還是那座山,箭雨河的水還是那樣涌動澎湃的流着。只不過守護這一方淨土的人兒變了,有老三在這兒,即便是蚊子蒼蠅想搬出根柴火棒兒,都先要看老三樂意不樂意。弄不好便宜沒佔着倒是呲拉開的絨毛也會給禿嚕光了!

    王二鵬實際上是想提醒老三哥趕緊招呼着孩子進醫院,不想一停車這成老三竟自個兒泛起了愣兒。前前後後招呼了幾聲愣是沒有回過神來。這不好不容易醒悟了,竟發起脾氣罵起了人!王二鵬理解老三哥心中的難悵,畢竟發生這樣的事兒,換做是誰也不可能沒有點兒怨言。倒是雪芬嫂子,不免要承受起這所有的委屈。鍘刀!這那是孩子娃娃們能幹的活計!

    “哥,咱......咱進去吧!”王二鵬儘量稱呼的親切些,他知道依老三的脾性,或許親切的稱呼更能抹平這位愣漢子心頭的憂傷。滿腔的火苗,何不順着毛給撫摸平了呢!

    成老三面無表情的朝着二鵬點了點頭,王二鵬再一回頭瞅見車廂裏的雪芬嫂子竟是一番視死如歸的面向。目光呆滯,面無表情。顯然,這個倔強的女人似乎早已爲自己犯下的大錯做好承受一切災難報復的準備。辱罵、呵斥,對於視死如歸的人而言又管什麼用呢!更何況是女人!她摟着三狗的臂膊似乎更緊了。

    三人一前一後的跨進了醫院的側門。院子裏靜悄悄的一片,似乎沉睡的夜缺少了公雞的啼鳴而忘記甦醒了一般。

    成老三完全熟悉市醫院的佈局,不一會兒功夫就辦理好了所有的入院手續。當他拿着一疊票據從繳費窗口回頭的那一剎那,嘴角似乎流露出一絲難得的輕鬆。緊皺着的眉頭也跟着舒展了,大醫院畢竟是大醫院,娃兒的手有救了,他能不高興嗎!

    這不,一出來就愣是塞給了二鵬一包金絲猴牌的紙菸,二鵬剛想推辭,老三一把摁住,還不忘補充一句:“帶把兒的!”帶把兒的金絲猴,對於他們這一撥人而言,那是實打實的稀罕貨!

    二鵬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這一路不是擔心孩子傷情就是操心這兩口子半道上幹起仗兒來,這下總算是放心了。哥倆竟躲在院落的樹蔭處說笑着抽起了紙菸來!手術安排在醫生上班後的第一臺。現在距離手術時間還有一段時間,抽完了這支菸就先去好好喫上幾口,成老三心裏樂呵呵的。似乎看到了痊癒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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